放學後,戚野沒有立刻回家。
穿著新校服,他站在街頭的冷風裏躊躇一會兒,最後還是下定決心,朝北南火鍋所在的方向走去。
領班聽過他的來意:“你是說,每天晚上來這裏打三小時的工,不要工資,隻吃飯。是這個意思對吧?”
戚野點頭:“是。”
已經開學,他沒有辦法再像假期裏那樣,一整個白天都在外麵打工。隻有等到不上課的周六周天,才有時間去賺錢。
收入少了,支出也得減少。
二十塊錢的押金和每天五塊錢的套餐,還是太貴了一點。
“就吃晚上一頓。”怕領班誤會,戚野難得多解釋幾句,“剩下的時間不在這裏吃。”
領班倒是不在意他吃幾頓飯:“行,我知道了,那你自己去找小趙,讓他給你拿衣服。”
“找什麼找?!”戚野還沒來得及謝過領班,身後傳來男人暴躁的聲音,“我說小劉你怎麼總和這小兔崽子一起坑我?我尋思南哥我平時也沒虧待你啊!”
幾天不見,南哥頭上鮮豔的藍毛變成了顯眼的紫毛,懟完領班,又拿眼白掃了眼戚野:“喲,原來還是個讀書人呢。”
這話說得怪腔怪調,戚野沒法兒接,稍稍低頭:“南哥。”
在這裏工作了一段時間,他知道北南火鍋是南哥名下的產業之一。手裏店鋪多,南哥並不經常來北南,偶爾自己想吃火鍋才過來看看。
結果就這麼兩回,次次都撞上戚野。
“你叫誰呢?大點聲兒!”南哥把別在耳朵上的煙拿下來,在手裏卷了卷,作側耳傾聽狀,“小貓小狗都比你聲音大!怎麼,你沒吃飽飯啊你?”
南哥這話還真說對了。
別說沒吃飽飯,戚野今天壓根就沒吃東西。早晨戚從峰隻買了自己的早點,中午他倒是進了食堂,不過最後沒舍得花錢。
而晚上放學後,擔心飯點忙起來,領班抽不出時間聽自己說話,他立刻就來了北南,根本顧不上先填飽肚子。
整整一天沒有吃飯,戚野的確沒什麼力氣。但南哥這麼一說,他還是努力抬高聲音,重新喊了聲:“南哥。”
南哥明顯不太滿意,撇了撇嘴,擺手:“行了,滾吧。”
有上次的經驗打底,戚野直接往水族箱那邊走,沒走幾步,被人從後麵揪住了衣領。
畢竟是身形高大的成年男人,又是混社會混慣的,南哥拎他跟拎小雞仔一樣輕鬆:“小子,你滾哪兒去?”
衣領被揪住的瞬間,戚野以為自己要挨打。
戚從峰往往就是這樣,心情不好、沒地方出氣,便把他當成練手的沙袋。先揪住領子,再揚起手,巴掌高高舉在空中,又狠又重地甩下來。
頓時頭暈眼花、天昏地暗,要過好幾秒才會感覺到疼。
身體微微懸空,戚野下意識縮起脖子,整個人僵住。
他沒想著逃,因為基本沒什麼逃脫的可能。即使是戚從峰那樣的酒鬼,在對方沒喝醉的情況下,他也完全抵擋不過。
除夕夜那回,隻不過是一次難得少有的僥幸。
成年人和小孩兒的體力差距擺在那兒,隻有一顆想逃跑的心,並不能擺脫殘酷的暴行。
於是,戚野僵著身子,被南哥左手倒右手,一路拎到了後廚。
把人放下,南哥沒再看戚野,轉頭對跟上來的領班瞪眼睛,“你以後別再坑我!讓他吃飽飯再幹活!不然盤子摔碎魚摔死了算誰的?他賠不起我從你工資裏扣?”
領班失笑:“知道了南哥。”
天大地大老板最大,南哥拐去包廂後,領班吩咐後廚,給戚野簡單弄了點兒吃的。
並不複雜,一葷一素配一碗蛋炒飯。
眼見到了飯點,顧客越來越多,領班沒空和戚野多說,囑咐他慢慢吃別著急,便匆匆去了前頭。
戚野捧著碗,一個人蹲在後廚過道裏。
剛出鍋,菜和飯都滾燙。不知道是領班照顧還是廚師好心,紅燒肉盛了滿滿冒尖一碗,分量特別足,比中午食堂阿姨給那個男生打的肉菜還要多。
北南的飯菜和食堂自然不是一個水準。
冒著熱氣,紅燒肉的味道拚命往一整天都沒進食的胃裏鑽。熱騰騰的飯菜香味裏,戚野沒有立即動筷。
他捏緊筷子,盯著眼前高高堆起的飯,沉默一會兒,把碗端到嘴邊,開始大口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