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上學期的期末考試,許願考了班裏第四十三,年級五百一十二名。
所以大年三十的傍晚,離春節聯歡晚會還有兩個小時,她站在客廳最中間,低下頭,雙手死死捏緊小熊睡衣的下擺。
“現在讓我們把鏡頭轉向春晚後台。”
電視開著,戴著紅圍巾的女主持人正滿麵笑容播報春晚準備進程。
喜氣洋洋的采訪聲中,母親陶淑君的聲音又高又尖刻:“你吃我的穿我的,花著我的錢!成天什麼都不用做,就讓你學習!結果連做這麼一件事都做不好!”
“這是你第一次參加春晚,有什麼想和大家分享的嗎?”
“這是你第幾次考這麼差的成績回來?你知不知道你讓我有多丟人!小區裏那麼多小孩兒,人家考第一第二!你考四十三名!你怎麼不幹脆直接考倒數第一算了!”
“看到你的眼睛裏有淚水,是激動還是想家了?”
“哭哭哭!你還有臉哭!我生了你這麼個沒用的廢物我都沒哭!你有什麼臉給我哭!你考這麼一點兒分還好意思委屈了?”
陶淑君嗓門越來越高,完全壓過了春晚後台的鑼鼓響動。
許願還是低著頭,不敢伸手擦淚,小聲說了句:“我沒有。”
她沒有委屈,隻是害怕。
期末成績出來後,從放假到現在,陶淑君一直沒給過她好臉色。直到常年在外工作的父親許建達放年假回來,許願始終提著的心也沒放下。
她知道陶淑君肯定會爆發,但沒想到會挑在這麼個時候。
“什麼沒有?你上學上不好,現在還學會頂嘴了是吧!”而這句微弱的辯駁被陶淑君當成了挑釁,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成績差了人品也差!我看我該給你們何老師打電話,讓她看看你在家裏是什麼德行!”
許願頓時慌了神,抬頭:“不、不要!媽,別給何老師打電話!”
十三歲孩子的世界很小,認識的人也很少,除了爸爸媽媽就是老師同學。
許願很喜歡何老師,不想在她麵前丟臉,更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是個壞孩子。
“喲,你看。”許願滿臉是淚,陶淑君衝沙發另一側的許建達揮揮手機,得意洋洋,“她還知道她考這點成績不能見人,竟然有羞恥心呢!”
許建達沒摻和這場單方麵的辱罵,始終目不轉睛盯著電視,即使陶淑君把話頭引到自己身上,也隻是不耐煩地皺眉:“該做飯了。”
大年三十,除夕夜。
一年中難得團圓相聚的幸福日子,應該好好吃上一頓飯。
“別擱這兒哭!看著就心煩!”許建達發了話,陶淑君就沒再繼續罵許願,下巴抬得高高的,“給我出去!到外麵站著!”
許願沉浸在被威脅的恐懼中,愣愣站在原地,沒來得及立刻動彈。
陶淑君幹脆上前兩步,捏著她的肩,粗暴的把她搡到門外:“讓大家都看看你!看看你這個考這麼差的廢物!”
“砰!”的一聲,厚重的防盜門被關上。
感應燈亮起,許願保持著雙手捏緊睡衣的姿勢,呆呆站在門口。
陶淑君搡人力道太重,她腳上的拖鞋掉了一隻。
北方冬天供暖足,屋裏暖和,許願穿的是夏天的拖鞋。被關在門外,樓道裏沒有暖氣,她隻能光著一隻腳踩在地墊上。
出入平安的“平安”兩字起了毛刺,硬邦邦紮在腳心,又冷又疼。
許願沒動彈,也沒出聲。
過了一會兒,感應燈熄滅,樓道黑漆漆一片。黑暗裏,她抬起手,使勁擦了把臉。
時間太長,眼淚大多已經幹涸,要很用力才能擦掉。
這不是陶淑君第一次把許願關在門外,她不敢敲門,更不敢哭求。不求還好,如果求了,陶淑君肯定會站在門口扯起嗓子,讓整棟樓都知道許願是個隻能考班裏四十三名的廢物。
陶淑君曾經做過類似的事。
許願當時難堪得都想去死。
但外麵實在是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