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報名(1 / 2)

烈日炎炎下,一個穿著舊校服、戴白色太陽帽的瘦小男孩兒在石膏礦製板廠一個角落裏忙碌著,不停地把調和好的石膏漿灌進有點彎形的模具,然後把模具打開取出裏麵的彎形石膏板晾曬,下午快下班時又把成形的石膏板用小推車送進烘烤車間,往往返返幾趟。突然出現的小男孩樣的工人引起其他車間年輕女工極大的興趣,嘰嘰喳喳在不遠處指指點點。小男孩樣的工人隻是埋頭幹活兒,到了烘烤車間才與當班的女工講兩句話,借小推車把成形的石膏板送進烘烤車間烘烤,再按女工的叮囑放到一個固定的位置,而做這些活兒必須要其他車間的女工們完成一天的工作才能使用,等收拾停當,太陽已將跌入西邊的山巒。小男孩兒樣的工人便在女工們的說笑打鬧中低著頭、紅著臉快速離開。

下班後小男孩樣的工人解脫一般,脫掉胸口寫著“靈石一中”舊校服和太陽帽,穿過一片一人高蒿草的荒地來到孱孱流動的汾河邊,身體靈巧地向前一躍,跳上一塊兒突出水麵濕濕漉漉的大鵝卵石,顧及不上打濕的鞋子和褲子,伸開雙臂,衝著喘喘向西的汾河水和遠處的群山峻嶺,衝著金黃金黃的落日霞光“啊……啊……啊”大聲喊叫起來,瘦小身軀在大大小小的鵝卵石中間更顯渺小無助,河水裏倒映著的身影卻在金光波瀾裏異常放大直到成為一片模糊的黑影。高考的失利,讓他窩在家裏成了一個悶葫蘆的待業青年。父母的憂慮讓憨厚能幹的姐夫記在心裏,主動聯係了礦上的石膏製板廠,接了一個給私人做石膏天花板的活兒。一開始他很是排斥姐夫的這樣安排。不過,一天下來,到也習慣了這樣朝九晚五的工作,下班後可以靜靜地在汾河邊聽著“嘩嘩”的流水聲和若隱若現“嗚嗚”叫著的火車聲音胡思亂想:我一定要坐著這趟‘嗚嗚’叫的火車離開家,去一個很遠很遠屬於我的地方。天際顏色變化無數,而後再分不出黑白,他仿佛中了魔咒一般,朝著露出點點星光的天空大聲念道:“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然後躍下大鵝卵石,顧不上打濕的鞋子褲角一路狂奔到家。

十月的天,秋高氣爽。忽然,礦部周邊的鐵藝牆上插滿彩旗,彩旗隨著秋風歡快地飛舞,發出“呼啦呼啦”的聲響。紅紅綠綠的標語貼的到處都是,“一人當兵,全家光榮”“參軍光榮”……象過節一樣熱鬧。征兵的消息猶如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水麵,頃刻漣漪不斷。礦部門前立即聚集了幾十個石膏礦的子弟和看熱鬧的退休工人,有熟悉的、有認識的、還有一些不認識的,看著攢動的人頭,我的心感覺被一把利刃紮中了,幹嘛不去“當兵”?兒時最大的夢想不就是當“當解放軍”嘛?人群中看到了四流、大偉幾個子弟學校的同學,我便擠到他們身邊,他們見我過來,神秘地告訴我:“我們都報名了,你去當兵不?”我滿臉的期望:“報,我也報,你們怎麼這麼早?”“我們昨天就知道了,早早地過來報名,沒想有這麼多人。”“噢”我天天忙著給人家做天花板,哪知道報名的事兒呀,我上班的事兒也沒好意思跟他們講。“那,怎麼報名?這麼多人,會不會太晚了啊?”四流踮起腳尖,用手指了指辦公樓:“在裏邊,用白紙寫著‘登記處’的地方,你快去試試吧。”我趕緊說道:“那我先報名去,回頭咱們再聊。”我象跳進了汾河水裏,一頭紮向報名的人流。瘦弱的我根本不是個兒,正在亂哄哄的人堆裏擠來擠去,礦上武裝部和保衛部的幾個穿綠色軍便衣的人從辦公樓裏擠了出來,一邊推搡著人群一邊大聲喊道:“排隊,排隊,一個一個來。”他們一通吆喝推搡起了作用,人群的叫嚷謾罵聲音小了,形成一條彎彎曲曲汾河一樣隊形。我不知被誰使勁推了一把,竟然擠進了中間的隊伍,後麵的人推著我“快,快,快到了”。“登記處”越來越近的時候,我的心突然“砰砰”跳個不止,馬上要從胸腔中蹦出來的感覺。“姓名”“姓名”“啪”不知道誰在後背使勁拍了一巴掌:“兵兵,問你姓名呢。”我牙一呲,吸了一口氣,磕磕巴巴向裏麵登記的年輕女人答道:“兵、兵兵。”人群中“哈哈”一片笑聲,不知道誰又喊道:“兵兵,人家登記的同誌問你‘姓名’。”那個年輕的女工作人員在桌子後麵瞪眼看著我。她也不知道是礦上誰家的閨女?沒見過。我的臉騰地紅了,覺得嗓子很幹澀發緊“嗯,嗯”兩聲,正眼都不敢瞧人家,喃喃說道:“我叫,叫,方冰。”“啥?”“方冰。”“哪倆個字兒?”“南方北方的方,冰塊的冰。”“文化程度?”“高中。”她又抬眼看了我一下“高中生?”此時的心情已經平複不少,很自豪地說:“靈石一中比業的。”看著她重重在我名子旁邊寫上了高中,還重重地在下麵劃了一道杠……“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終於報上了名,立刻也加入四流、大偉他們看熱鬧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