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文字青葉站在夏甲預賽的投手丘上。

馬上就要投球。

第九局最後一球:

如果這一球被對麵得分,那麼今年就無緣甲子園。

如果這一球成功的從好球帶進入禦幸的手套裏,那麼就可以進入延長賽。

陰雲蓋頂,場內氣壓悶熱的讓人窒息,整整一個小時的沒完沒了的對抗賽令十文字青葉煩躁了起來。他像其他投手一樣踢了踢腳下精心養護的投手丘的土,盡管他一向認為,這樣的舉動與占地撒尿的狗沒有區別。

成群的看客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喊,一方壓過一方,一波又一波。

“十文字!盡管投吧!”

“打爆稻實!!!”

“戰鬥啊!”

熱情的目光火辣辣的投射在這位長相清秀、氣質卻有些陰沉的臉上,與場上氛圍有些不搭配。十幾歲的高中棒球少年,應該是一副健康陽光、精氣滿滿的臉。但是這位少年的鏡片遮住眼神的光芒,除了臉色蒼白,嘴片也無一絲血色外。在這萬眾矚目的投手丘上,也是一副直不起腰板,筋疲力盡的樣子,偶爾還會控製不住打哈欠。

十文字青葉這個不像投手的樣子,一點也不奇怪,他在四個月前都過著少見陽光的生活。從小學到國中是一直在家練琴,偶爾去外地參加比賽。和他一起練琴的人都這樣一副臉色白皙的樣子。在決定放棄了成為鋼琴家後的又度過了一年沒有目標死宅生活。

他想起了這一切的起點,他突然被老爸篡改誌願,成為了青道高中的一軍投手。

這位因為大聯盟職業捕手身份很少親近自己兒子的場內暴君,遲疑的在電話裏對他說他:“十文字君,十六歲啊,除了鋼琴外,還有更好玩的事,要不。。。就去試試?”

已經被打包送入青道高中的十文字青也葉捏緊了拳頭,在旁邊的青道棒球部副部長高島禮麵前擠出一抹扭曲的微笑:“好,那就試試。”

十文字青葉答應的原因並不是對棒球感興趣,或者聽爸爸的話,而是因為太無聊了,當那個擠占幾乎全部空間的鋼琴退出生活後,一切變得空空如也起來。雖說如此,被操控的不滿還是讓他控製不住的把手機扔出窗外。

青道的訓練量相當恐怖,天未亮就要開始早訓,放學後還要訓練到晚上。總是跟不上訓練,總是被拉住塞飯,總是被嘲笑,訓練多了還會暈倒或發燒。自己擺出來的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臉色在那群腦子裏隻有棒球的熱血笨蛋的二年級、三年級學長麵前毫無用處。

克裏斯前輩投注很大的信任在他身上:

“你做好成為一名投手的覺悟了嗎?背負這所有投手的信念站在投手丘。”

喂!你是來訓練體力的啊,不是來傳銷的啊!信念什麼的,聽起來好不日常啊!

十文字青葉很想反駁,但是沒有說出口。

“投手”,尤其是高中想要登上甲子園的“投手”,是個注定迎來失敗的悲劇英雄,這個身份麵向的不是勝利,而是失敗,因為每一次失誤都是對方的勝利。明明是最悲劇的角色,卻被安上了王牌的光環,雖然閃耀,但也注定被打破。

因而,他對隊內的每一位投手都持有的敬意,不是一個“笨蛋”的話,很難成為投手。

而深知投手這一身份責任的克裏斯,在這個大環境中毫無疑問是正確的。他認為十文字青葉有王牌的潛質,因而也希望他配有與之相配的責任心。克裏斯是最像傳統角色的“父親”的那種人,按照正確的責任心和信念行事。

但是,十文字青葉並不熱愛棒球,對他而言,站在投手丘上隻是一份平常的運動。但反駁克裏斯是沒有用的,十文字青葉避開了他。他尊重克裏斯,但絕不靠近。

十文字青葉也逃過,平日跟上訓練已經很困難了,而夏季大賽前夕的地獄式更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但是,被厚臉皮的前輩們捉了回來。

他被硬拉著去訓練時,總是在想,那群人是笨蛋嗎?將體力壓榨到極致,為了棒球不顧一切,為了先發的身份痛哭流涕。每個人互相配合,互相信任。高中棒球的一場失敗,每個人都會自責,因為注定沒有下一次的機會,隻向勝利前進,不接受失敗。換了他,他是無法做到的。因為失敗才是注定的啊。

高中甲子園,一場注定失敗的征途,每個人帶著對勝利永無止境的貪欲前進,隻有日益膨脹的幻想才能支撐這三年日複一日的苦修,隻有奇跡才能迎來最終的勝利。對奇跡的幻想,真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