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夫人……”
直到彌留之際,時傾才終於幡然醒悟,聽到周遭丫鬟的傷心泣哭,她突覺自己這一生是何其可悲、可笑。
時傾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會落到這樣一個地步的。
還有,她為何會愛上秦敖,為了他舍棄了這許多東西,到頭來竟是還爭不過區區一個身份卑賤的小妾,因此鬱結於心、導致舊患複發。
不到兩年的時間,就由一朵枝頭上燦爛至極的盛放花兒,迅速地枯萎凋零、輾落成泥。
倒像是活生生把自己給氣死了那般。
嗬。
這樣的自己當真是可憐可恨。
時傾艱難地微微側頭,看到冬日冷冽日光從屋子裏的窗欞穿透進來,像是給周遭事物都鍍上了一層溫柔純潔的淨光。
空氣裏尚且彌漫著臘梅冷清的氣味。
約莫是侯府偌大梅園裏飄了過來的。
打從今歲入了冬,時傾就一直都在臥床養病,身子綿軟得緊,沒什麼力氣,精神不濟,過去的幾個月裏她還沒有出去過自己的院子。
不過,她想,府裏的臘梅估摸著也跟往常那般開得疏離爛漫才是。
屋子外麵猛然間就吵吵嚷嚷的,吵得人腦瓜子都疼,時傾好像聽到了秦敖跟白婼的聲音,隻是她已經累到睜不開眼睛了,也不知最後一刻究竟是誰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有點外頭冷風帶來的刺骨冰寒,又有些溫厚、滾燙的暖意。
再次睜眼,時傾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鬼魂。
卻是渾身都通泰舒服極了。
輕飄飄的。
愣了小半晌,她一時興起,就想著出侯府遊玩一番,卻是發現自己隻能在侯府裏飄來飄去,根本無法離開此處。
然而這裏沒有其他鬼,也沒有人能夠看見時傾。
短短半日,她就覺得無聊透了,心裏不住想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徹底解脫,她這樣待著著實是興致缺缺,甚至覺得煩悶無聊的。
她怎麼連死都死得不夠幹脆。
隻是好像人死了之後,性子也跟著變得純稚了些,有了孩童般單純幼稚的趣向。
很快,時傾就找到了自己作為沒人看得見的,侯府上上下下唯獨一隻鬼魂的樂趣,她跟著侯府裏生前就眼熟的下人,窺探著他們在做事之餘的閑聊八卦。
雖說這般似乎有點有辱斯文,然而時傾卻能聽到不少趣事,倒是解了她的煩悶。
至於為何不去看看秦敖他們?
時傾倒是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許是人死了執念也消散了,她心裏對於秦敖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倒是有點想不明白,自己原先為何如此歡喜他,到了能被一點小事就活生生慪死的地步。
真是奇也怪哉。
不過,秦敖倒會是她喜歡的男子該有的模樣。
他模樣長得俊。
然而時傾原本在嫁給秦敖之前,她的愛好就是極其廣泛的,後麵才慢慢收斂了自己的性情罷了。
“小桃,你聽說了嗎,咱們侯爺好像要把那位抬為正妻!”有位燒火的小丫鬟手下動作不停,朝侯府裏某個方向努了努嘴,對自己身旁的另一位小丫鬟說道。
此時的時傾正在侯府的後廚裏,饒有興致地看著掌勺大廚在燜煮軟爛綿密的紅燒肉,雖說她觸不到這些紅燒肉,也聞不到什麼氣味。
可是見著這些色澤紅亮油潤的肉塊,就莫名覺得自己口舌生津,極有胃口。
時傾知道侯府裏的廚子做的菜好吃,畢竟都是她曾經特地為秦敖尋了回來的,不論是紅、白兩案都極其擅長,做出來的菜肴令人讚不絕口。
她生前就很愛吃這位廚子做的菜。
當聽到小丫鬟說起了八卦時,時傾的眼睛都沒從鍋灶上移開,耳朵卻是立即豎了起來的。
被喚作小桃的丫鬟臉圓圓的,還有點嬰兒肥,瞧著就很是討喜、有福相,隻是她的眼眸還有點腫,像是一對腫脹鼓起的小核桃那般。
莫名有點滑稽。
待她們這些丫鬟這般好的夫人去世了,眼下小桃心裏還是禁不住有點傷心的,就算是在燒著火幹活,都不時要抬手往臉上抹一把眼淚、鼻涕。
手上殘留的汙漬,把生嫩白皙的小臉蛋劃得跟小花貓那般。
這下聽了同伴小丫鬟的話,還有著嬰兒肥的臉蛋頓時就癟皺了起來,傷心得一副就又要哭了的模樣。
“小蘭,我這心裏真是難受,咱們夫人這般好的人,竟是冷不丁地就這樣沒了,直到眼下我都不敢相信……”
想起那柔柔弱弱的妾室,雖說小桃的性子一貫老實本分,嘴裏不敢有什麼怨言,可如今因為時傾的離世,她也禁不住有點口不擇言了。
小桃那雙核桃般通紅腫脹的溜圓眼眸,帶了些微的埋怨冷意,“也不知道侯爺是怎麼想的,白姨娘她們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人!他偏偏要寵信她們母女幾個,冷落咱們夫人!”
“要不是這般,夫人怎麼可能會鬱鬱寡歡,身子越來越差!”
“還不是被侯爺和白姨娘他們氣的!”
小桃曾經見過時傾好幾回,略微知道她的處境,小丫頭雖說沒什麼心機,可她心思純稚,也隱約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因此這才有了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