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壤都,是此間最富盛名的都會之一。其地處四方之中,橋接東西南北,乃名實相符的通都大邑,繁華勝地。
此城,之所以喚為“虹壤”,唯因這裏的土石,自成多彩之色,近瞧似彩墨潑地,遠觀如虹彩鋪城,故而得名。
由於這緣故,城中以土燒製的磚石,也呈豐彩顏色。是以,屋房棟棟斑斕,樓閣幢幢綺麗,仿佛是用霓虹,精打出的煥美之地。
或許,是看慣了這種紛彩,城中的人們,偏偏喜著素裝。大街小巷,橋頭河畔,皆是霜衣雪衫飄蕩。第一次見到的人,都覺得此景,像極雲霧繞縈虹霓,大有如臨穹天之感。因而,這虹壤都,便又有了個“塵市瓊樓”的美譽。
不過,這人間天堂的印象,不單單源於此,更因這仙都中,還有一座夢樓,一個寄予人們歡愉的所在。
那裏,叫做夢蕉樓。
夢蕉樓,是城內最大的酒樓。自從兩年前開始,成為了這兒最熱鬧的地方。就算天與地,也有冷暖交替的時候。但這座樓內,朝歌夜弦,卻從未冷卻過溫度。
這一日,夢蕉樓也同以往,依舊喧囂如沸。
一樓大堂,設了高大舞台。婀娜舞女,正蹁躚款擺,絲弦的婉音,吹動她們的紗裙,滿飄於各方角隅,卻在騰飛入空時,被上層樓欄內的嘈聲打碎,頃刻隱在酒香之中。
能幹的夥計,從二樓雅間走出,捧抱的碗碟,高疊至眼前,但絲毫未阻礙他行動,靈活穿行在桌席之間。其間,避開了售花的歌女,繞過了賣藝的技人,又拾起一顆落地的骰子,仍順利到了樓欄邊前。
他吊長脖子,朝樓下一探,目光鉚定一人,提高嗓子叫道:“小九子,接盤子咯!”
下邊的人,正眯眼賞著舞蹈,一聽聞聲音,便抬頭望來,見著那滿臂盆碗,則立刻拉開架勢。那夥計就將盆碟,向著這人一隻隻飛去。對方一邊接,一邊疊,很快就將那堆盤子,轉移到了自己臂間,而後瀟灑的轉身,往後廚行去。
這時,背後響起脆亮一語:“小二呀,再上五份脆雞!”
小九子頭一偏,看向堂東首的一張桌子。那張大圓桌,隻坐了一人。這人相當奇怪,自打進了店,隻點兩樣東西:烤雞和鹵鴨。本來,這也實屬正常,可怪就怪在,她隻吃雞腿、鴨腿,卻不嚐其他部位。總是吃完又點,點了再吃,如此反複,此刻那桌上,已被剩雞、剩鴨堆滿,將她人也遮沒了影。
小二撇撇嘴,心想這姑娘要這麼多,也不曉得能不能結單?倘若到時付不清賬,那可得糟糕。如此想著,便猶豫著是否搭理。
正思索呢,背上被人一拍,有話語在耳邊乍起:“喂小九子,你愣著做甚,沒見客人招呼麼?”
他即刻回頭,原是總管趙彙。連忙朝那邊一指,拉住他低聲說道:“趙總管,你看看那人,叫了許多菜,卻沒吃多少。我看呐,八成是來找茬的。”
趙總管的三角眼,慢悠悠一轉,立馬走上前去。
隔著殘食山脈,看不見客人樣貌,他眨眨眼,彎折下腰背,恭敬道:“客官有禮,小人乃此店總管,名為趙彙。”
他頓了一頓,未等來回應,便自顧往下說:“小人見客官,每隻雞鴨都淺嚐即止,可否是因鄙店廚藝不精,難合客官口味?若是這般,不如讓小的為您換幾樣菜品嚐嚐,總不能委屈了您的腸胃。”
桌上的人,仍一言不發,隻從山樣的食山後方,舉起一截手臂。素白的腕子,懶懶搖了兩下,潔白的薄紗,滑落到肘彎。
這白手輕紗,比外頭的日光,還多一分亮眼。但趙總管的雙目,卻不為所動,它們直勾勾看著的,是她指頭上捏著的一錠金元寶。
“喏,拿去,來五隻糖皮脆雞。”那姑娘道。
“誒呀,多謝客官!多謝客官!”
趙彙諂聲應著,雙手捧過去,元寶掉進他掌心,金燦燦的光,打的他青黃臉色,也白亮了一層。他樂嗬嗬返身,一腳踢在小九子腿上,“還不去給客官上菜,客官要什麼,就給上什麼,蠢貨!”
“是是!”
小二一瘸一拐,往廚房蹦去。趙彙在原地,啐了他一口,又捧起元寶看。直看的鬆垮臉皮,繃出了上彎弧度,才不舍的將之收進懷中。剛打算著上樓,恰聽門外傳來迎賓的一聲吆喝,登即止住了腳步。
“恭迎先生大駕,您啊請這邊行。小店飲食茶點、酒水玩樂,應有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