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絲,你聽說了嗎?”
劇院最近正在排練新的劇目,結束之後,年輕的芭蕾女孩們吵吵鬧鬧地湧向後台。梅格忽然靠近克裏斯汀,神秘兮兮地開口。
“什麼?”
“幽靈又出現了!”
聽見她誇張的語調,附近的幾個女孩都湊了過來。
“怎麼回事,梅格?”
“我知道我知道!那天我經過經理辦公室,聽見關門人向經理投訴,說幽靈收割了小孩的靈魂,帶著它到處遊走呢!”
“哪家的孩子被……被帶走了?沒人報警嗎?”
“哎呀、別說找警察了,經理都沒信他們的話。”
幾個女孩說著麵麵相覷,不由自主地抱起手臂。
克裏斯汀想象了一番米婭穿著黑色小鬥篷跟在埃裏克身後遊蕩的樣子,費了好大力氣才憋住笑。
為了不讓人注意到自己經常進了化裝室就沒出來,克裏斯汀換了另一條通道前往地下。被女孩們的嘰喳八卦提醒了自己幾乎忘記的疑惑,別上玫瑰胸針時,她想:埃裏克究竟是誰呢?
不是像庫洛斯大人那樣擁有特殊力量的人,米婭也確認他並沒有魔術血統。雖然有時……許多時候他性格古怪,脾氣反複;但更多時候,他的談吐、見識都使得這些缺點顯得有些可愛了——或者說人總是會美化強者的缺陷,認為這讓他們更接近普通人。他一定去過很多地方,比她和父親旅行過的地方更遠,卻最終選擇委身於地下,以“劇院幽靈”的身份控製著劇院——她已經知道經理手中源源不絕的優秀劇作都是出自埃裏克之手——卻連真名也不肯透露,隻留下og這樣拒人千裏的代號。
他受人追殺嗎?是因為法國動蕩的局勢?也許他曾是貴族,不幸成為政治的犧牲者。常年呆在劇院,深諳套路的克裏斯汀擅自替埃裏克腦補了一番曲折婉轉的權謀戲劇,不禁發出輕輕的歎息。
但現在已經住在地下,他們也不會到處宣揚他的存在,為什麼埃裏克還要掩蓋真麵目呢?
或許她可以勸勸埃裏克,畢竟整天戴著麵具會難受的吧。克裏斯汀步伐輕快,在踏入琴房時,嘴角帶著自己也沒有察覺的微笑。
她看到埃裏克正靠在躺椅上小憩。昨天得知他和米婭不規律的作息後,少女相當有魄力地抓住試圖逃跑的兩人,約定之後每天都要按時吃飯;並且為了避免兩人陽奉陰違,大家會一起吃晚飯。
這個“大家”,還包括了庫洛斯和亞連。
克裏斯汀的父親是個善良又傳統的男人,自母親去世後他沒有再娶,生活上卻還是五穀不分,反而是年幼的女兒照顧老戴耶多一些。克裏斯汀應對這種情況相當熟練。
現在時間還早,可以讓他多睡一會兒……因為白天埃裏克要處理劇院的事情,克裏斯汀又要排練,兩人的聲樂課都是在晚飯後。就算對方是個成年男人,這樣的強度也相當累人了,但他絲毫沒有顯露出來。
克裏斯汀輕悄悄地走到他身邊,目光在埃裏克的麵具上停留,在她出神之時,對方忽然動了動腦袋,側過頭。女孩嚇了一跳,手指不自覺蜷了蜷。然而她發現對方隻是因為睡得有些不舒服,並沒有醒來,臉上的麵具因為他的動作稍稍偏移,露出小半個下巴。
克裏斯汀不禁吞咽一口。她覺得心跳很快,好像要做什麼壞事。但是……能有多壞呢,她隻是想看看自己的老師、自己的恩人是什麼模樣。
她扶著麵具的一角,鼓足勇氣一閉眼,將那麵具輕輕揭開。
再睜開眼,她對上一雙充滿怒氣的金色豎瞳。
“埃裏……”
“啊!”
房間傳來一聲尖叫。
亞連正在廚房,憂心忡忡地看著米婭趴在櫥櫃旁翻著食譜,內心祈禱對方千萬不要下廚。庫洛斯見她搬出食物稱,量杯甚至試管,對此嗤之以鼻:“你當料理是做實驗嗎,還要精準稱量?要靠感受啊,感受。”
亞連:雖然米婭也很誇張……但是破案了,為什麼師父做菜那麼鹹。
聽見克裏斯汀的叫聲,幾人互相對視一眼,迅速趕往聲音傳來的房間。
還沒到門口,就聽見埃裏克憤怒的嘶吼:
“現在你高興了吧!你這好奇心旺盛的潘多拉!你竟然想看埃裏克的臉!難道我的聲音還不能讓你滿足嗎?!既然想看,那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吧!你躲什麼?這不是你想要的嗎?這張該死的、醜八怪的臉!”
他大笑起來,聲音不複平常那樣優美,笑聲中似乎又帶著些哽噎。
“瘋了!你們這些女人總是這樣好奇!你簡直就是個瘋子,克裏斯汀!我父親從未見過我,我母親為了不再看見我,唯一做的就是哭著送了我一張麵具!你為什麼要看見我呢?我對你不夠好嗎,我讓你們進入我的領地,成為我的座上賓,這些還不能滿足你嗎?”
“不、埃裏克老師……”
米婭一馬當先,飛快地闖進去;亞連與庫洛斯緊隨其後,看清了門內的狀況。
埃裏克每日戴著的銀質麵具落在地上,已經出現裂痕。克裏斯汀跌坐在地上,滿臉淚水,哀求地望著男人。
怒火中燒的幽靈顯然聽不進任何話語,喉嚨中喘著沉沉的粗氣。失去麵具的遮掩,那張骷髏一般的臉頓時暴露在幾人麵前:皮膚是火燒過的暗紅,幹癟又扭曲;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隻有那雙金色豎瞳中迸發出熊熊烈火;鼻子的地方更是一片扭曲的荒蕪,隻剩下兩個空洞,說是地獄中爬上來的魔鬼也不為過。
他激動地揮舞著雙手,不自覺地來回踱步著,似乎想要伸手捉住克裏斯汀。米婭一陣風似地衝上前,黑霧展開,像是蜘蛛吐絲似的彈射出一道網,將埃裏克“啪”地黏到牆上。
埃裏克:“……”
克裏斯汀:“……”
庫洛斯:“……”
亞連:……這場景好眼熟?
網狀黑霧刺入牆壁,將米婭舉托起來,與男人平視:“好了,埃裏克。這裏沒有人會傷害你。”
……怎麼看都是你比較危險好嗎?
這一刻,在他們身後的師徒二人思想難得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