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潮濕的清晨,利物浦港迎來了一艘來自東方的船。
從大早上就開始喧鬧的碼頭,船員們熱火朝天地搬運著貨物與行李。頭發剃得短短的少年一腳踩著滿載的行李車,正急吼吼地要往船下衝,就被恰好從貨物單裏抬起頭的船長逮了個正著,大吼道:“趙誌!你給我小心點,別摔了庫洛斯大人的箱子!”
“知道了啦!”趙誌嚷道。他放下腳,規規矩矩地將小車送下船;四下張望,很輕易地找到碼頭上親親密密站在一起的男人與少女,令他的心情又添了幾分鬱悶。
他拖遝地推著車過去,還沒開口,那道靚麗的身影似有所覺,朝他轉過來:“趙誌,辛苦你了,第一次長途航行很累吧?”
“哪裏,阿妮塔大人,我每天都在鍛煉,一點兒也不累!”少年頓時跟吃了蜜餞似的,樂嗬嗬地舉起手臂,做出大力士的模樣。黑發少女被他的模樣逗樂,從上船便一直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露出絕美的笑容。
就在他心神蕩漾,想要多和對方說幾句話的時候,一道陰影落在他身上。
如同冷水潑醒美夢,趙誌僵住了。抬頭望去,身著金邊的黑色大衣、帶著半邊麵具的高大男人站在他麵前,狹長的紅色眼睛透過鏡片看向他,像冷肅的刀鋒。
他單手抱著一團毛絨毯子,趙誌知道裏麵是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孩:兩個月以前,被稱作庫洛斯元帥的男人帶著這個孩子回到阿妮塔所經營的天青樓,要跟他們的商船前往英國。不知道他和阿妮塔說了什麼,少女親自登上商船,一路陪同將他送到利物浦。
除了隨身照顧的阿妮塔與她的護衛馬赫佳,沒人見過那孩子長什麼模樣。但整個航行過程中,絕大部分經過庫洛斯房間的船員,都曾聽過裏麵傳來孩童嘶啞的哭聲與慘叫。而為數不多、被允許進去打掃的人,出來之後都仿佛受到極大的驚嚇,緊閉著嘴,竟絲毫不肯透露裏麵發生了什麼。
不正常,那孩子絕對不正常,說不定……
正當趙誌被自我腦補的恐懼攥住心神時,有什麼冷硬的東西砸到他腦門上。少年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一塊銀幣。
“去,把我的行李放到馬車上。”沒有明顯口音的英語,使男人多了幾分來曆未知的神秘意味;倨傲的神情令趙誌有種小心思被看光的恐懼與羞惱,他握住那枚銀幣,低聲應了下來,懨懨地推著車,朝停靠在路邊的馬車走去。
將不知道裝了什麼、沉甸甸的行李放到馬車上時,趙誌忍不住又往重新開始交談的兩人看去。
庫洛斯已經側過身,靛青色的長毛毯子因他的動作滑開了一些,露出小半張稚嫩的白皙臉龐。似乎是天氣太過潮濕,有幾縷碎發粘在對方額前,形成扭曲的黑色花紋。
好像睡得不大不舒服似的,那孩子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如石榴石般通透的眼珠遲鈍地轉動著,捕捉到趙誌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