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可能有所不知,上頭的詔命啊是又緊了。前些日子出了幾樁涉及了人命的事,現在隻有朝廷準許的人才能下礦,這人怕是不好找啊……”掌櫃的一張圓臉上此刻全是憂愁,“礦石的開采不太景氣,原材料跟不上,我們又沒有通往西域的路子,等最後一批貨賣完,怕是隻能暫時……”
掌櫃的未盡之語是什麼,齊煙心裏清楚得很。各種珍寶鋪子占了齊家產業的極大比重,若是被迫關停,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重新開業,怕是對齊家的衝擊不是一般的大。
賬房彌漫著一股沉默的氣氛。而正當齊煙和掌櫃相顧無言,一籌莫展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雜亂而大力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著一個熟悉的女聲,“小姐,小姐你在裏麵嗎?二少爺出事了!”
事出緊急,齊煙完全顧不得禮數,趕在掌櫃起身之前一把衝過去,拉開了內室的門,“桃香,你說清楚,出什麼事了?!”
桃香很明顯是一路奔跑過來找齊煙的,此刻發髻散亂,說話也上氣不接下氣,“來,來了幾個自稱是二少爺,二少爺親生父母的人,在大門前鬧,說要帶走二少爺!”
那掌櫃也是個有眼力見的,反應極快地牽了後院的馬,把韁繩遞到齊煙的手中。感激地道了聲謝,齊煙顧不得其他,利落地翻身上馬,載著桃香一路向齊府的方向飛馳。
齊府的大門口一圈人吵吵嚷嚷地,圍了個水泄不通。“啪”地一聲,齊煙的馬鞭在空中抽出響亮的脆響,倒是讓圍觀的人群安靜了一瞬,不由自主地給齊家的嫡小姐讓出一條路來。
理了理因為一路顛簸而略帶淩亂的衣服下擺,齊煙緩緩步入包圍圈,隻見正中央被眾人圍著的,赫然便是已經許久不曾與自己碰麵的齊夜,一旁是兩個衣衫破爛的陌生人正在對齊夜拉拉扯扯,看上去像是一對母子。
身後齊府的大門並沒有關,可門內站著的卻隻有三姨娘一人,帶著幾個齊府下仆,沒有一絲出來幫忙的意思。這回看了齊煙,才假惺惺地道,“好煙兒,你可算回來了,快到姨娘身邊來,可別白白因一個外人被看了笑話去。”
——平日裏你齊煙最偏疼齊夜這野小子,這下我倒要看看你怎麼為他說話。
每月,父親都會攜母親一同上山去廟裏祭拜進香,而今日恰好又是每月進香的日子。父母前腳剛走,緊接著就來了這檔子事,若說齊家內部沒有內鬼,齊煙是一點也不信的。
齊煙衝門內的三姨娘黃氏勾了勾唇,笑意卻不達眼底,“姨娘這是說的什麼話,誰是外人?哪裏有外人?縱使阿夜並非姨娘所生,可我們齊家的臉麵,豈是姨娘說不管就能不管的?”
瞥見那對看起來像是母子的人依然糾纏著齊夜不放,齊煙失了耐心,也不再去管被自己的話噎得麵容扭曲的三姨娘,抬手一鞭子就揮了過去,帶著駭人的聲響不偏不倚地抽到了那年輕男人的身上,“放開你們的髒手!”
這一鞭子下去,周圍嘈雜的人聲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那男人也頓時因疼痛鬆開了手,引來老婦人一陣長籲短歎的心疼。
時間在這一瞬間恍若停滯。齊煙的目光落在許久未見的少年身上,卻發現他又清減了不少,眼下也出現了淡淡的烏青,一看就是許久不曾好好休息。
發現了齊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少年抬起頭,努力扯起嘴角,想要對齊煙露出微笑,卻不知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比哭還要難看。齊夜張開嘴好似想要說什麼,卻終是沒有說出口,眼裏看到齊煙的光彩也漸漸被濃烈的自厭情緒取代。
用了許久才在心中建起的牆就在這一瞬間層層瓦解破碎。齊煙在心底喟歎一聲,抬腳走上前去,將齊夜擋在身後,居高臨下睨著這對母子,嘴上吩咐桃香,“桃香,去二姨娘房裏,把她請出來!外麵這麼大的動靜,她倒是躲在裏麵清淨得很!”一時氣急,齊煙也顧不上什麼禮數,竟是連敬稱也都忘了用。
再看那老婦,一邊醞釀著想要擠出幾滴眼淚,手上卻是一點都不閑著地挽起兒子的衣袖,妄圖找出齊府小姐打傷自家兒子的證據,好把事情鬧得更大些。可不曾想,齊煙這一鞭子下去用的是巧勁,打在人身上疼,卻在皮肉上找不到受傷的痕跡。
一計不成,這對母子卻也是能屈能伸,看著周圍那些看熱鬧的人在齊煙到來後收斂了不少,對齊煙也是尊敬有加,當即心思一轉,朝著齊煙跪了下來,“這位姑娘便是府上的嫡小姐了吧?貴府的老爺不在,老婆子便求小姐為我們母子倆作主啊!”
“姑娘有所不知,眼下您身後站著的那位公子,是老婆子我的親生骨肉、阿曉的親弟弟啊!”
一語既出,如驚雷般在人群中炸響。一時間,周遭人屏息凝神,竟是無人再發出一點聲音。
冰涼的手指在廣袖的遮擋下伸了過來,虛虛地握住了齊煙的手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也讓齊煙猛然從老婦人的話語中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