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仁唱了一首《遙遠的地方》,受到大家熱情的讚揚,他有點不好意思了:各位的讚揚,使我受寵若驚。我不是歌唱家,隻是隨口唱了一首蘇聯歌曲,大家就給了我這麼多的榮譽。我想主要是因為,蘇聯歌曲富有很強的抒情性,悠揚婉轉,平易近人,聽上一遍,就使人難以忘懷。
老李說:組長,你太謙虛了。不錯,蘇聯歌曲抒**彩濃厚,容易感染人,可你唱得也確實動聽。我覺得你不是用嘴在唱,你是用心在唱;你不是用喉嚨在唱,你是用感情在唱。你的聲音,不緊不慢,像小河流水,汩汩流淌,點點滴滴沁入人們的心田,是一種別樣的舒坦。
德仁激動地握住老李的手:真想不到,你的評論太精彩了,其實也是對我唱歌的一種指導,一種要求。今後,無論在什麼場合,我要唱歌,就必須用心去唱,用感情去唱。老李,這樣看來,你真是我的知音。
老李也很激動:組長,你的這種認真精神,真是令人感動。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你就最講認真,即使在銅川勞教那種特殊的環境裏,你還是認認真真,實事求是,一絲不苟。特別使我感動的是,你寧願去幹抬石頭那樣的繁重勞動,也不願昧著良心虛報土方,義無反顧地辭去了統計員的職務。組長,
你知道統計員是多少人羨慕的又輕省又體麵的工作,早晨撒撒灰線,下午收收土方,晚上填填報表。當時,大家都說你是傻瓜,領導讓你填多少土方,你就填多少土方,那個時代就是個吹牛皮不貼郵票的時代,誰也不用為自己的吹牛負任何責任。
德仁感歎的:話是這麼說的,事是這麼做的,可我還是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我清清楚楚地記得,人民日報1958年8月13日頭版頭條刊載了一條消息,湖北麻城早稻畝產36900多斤。一畝地打稻子36900斤,誰能相信呢?連鬼也不相信,可是報紙上就刊登出來了,這不是提倡人們說假話嗎?
銅花說:我們的曆史課本在講到三年困難時期時,也批評了這種浮誇風。當時竟然有人高喊: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給我一錐之地,包打全省之糧,真是吹牛大王。
德仁一臉嚴肅的:還有一些吹牛皮的土話,用來表現農民衝天幹勁的:
能把稱錘捏扁,
能把碾盤打散(碎),
能把犁轅拽展(直),
能把牛籠嘴尿滿。
這些都是絕對辦不到的事情,可是隻要吹牛大王一句話就辦到了。
富生問:牛籠嘴是啥東西?
銅花笑笑:就是給你嘴上戴的東西。
金花說:別開玩笑,那是牛在幹活時嘴上戴的竹籠,防止它偷吃東西影響幹活。牛籠嘴的眼兒很大,水是絕對盛不滿的。
老李歎了口氣:唉,這些虧得他們都能想象得到,要是叫我吹牛,也想不出這些俏皮話。
德仁說:群眾語言無比豐富,無比生動,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隻要選擇、提煉、加工,就能放射出智慧的光輝。
富生說:幹爸說得好,可是我們卻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現在該李伯伯演唱秦腔了。
於是大家一齊拍手:好,好!
老李有點為難:我唱的還是老一套,沒有什麼新內容。
德仁說:我也喜歡唱傳統秦腔,更喜歡聽傳統的秦腔曲調。
老李說:既然你這樣說,我就唱一段任哲忠味的《周仁回府.夜逃》:
見嫂嫂直哭得悲哀傷痛,
冷淒淒荒郊外呼妻幾聲。
……
一陣陣哭得我昏迷不醒,
盼哥哥大功成衣錦回京。
老李唱完這一大段秦腔,已是感情激蕩,唏噓不已,大家也很感動。德仁說:秦腔最擅長表現悲劇,悲痛起來讓人抱頭頓足,傷心欲絕。老李,你唱得確實感人,我覺得你不是用嘴在唱,你是用心在唱;你不是用喉嚨在唱,你是用感情在唱。
老李笑了:組長,你怎麼套用了我評論你唱歌的語言呢?
大家全都笑起來,這次聚會也就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德仁整天忙忙迫迫的,不知不覺就到了除夕。早晨起來天空烏雲低垂,濕濟濟的似乎能扭出水來。吃了午飯,飛起了雪花,起先是三片五片零零星星地拋撒著,後來就迫不及待地幾十片幾百片地漫天飛揚,不大功夫,路上,樹上,院子裏,一片皆白。孩子們湧出門外,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紅梅搶先一步,吟誦詠雪詩句:
忽如一夜春風來,
千樹萬樹梨花開。
紅玉的中學課本是有一首陳毅的詩,她帶著感情音韻鏗鏘地朗誦起來:
大雪壓青鬆,
青鬆挺且直。
要知鬆高潔,
待到雪化時。
逢玉把嘴一撅:你們把詠雪的詩朗誦完了,我該讀啥呀?……哦,有了,爸爸讀過一首雪天打油詩,我記住了,今天朗讀一遍,就算濫竽充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