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看爸爸顧慮重重的樣子,微笑著:爸爸不必擔心,回去以後對姑姑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我會掌握分寸的。爸爸,再見。
紅梅招了招手,轉身走了。望著紅梅遠去的消瘦的背影,德仁心裏一陣酸楚。紅梅是四個孩子中最懂事的一個,因為她是老大,她幹的活兒最多,而她也任勞任怨,從來不發牢騷。在生產隊裏,紅梅四歲時,就承擔起哄妹妹紅玉的任務。紅梅瘦弱,紅玉雖然隻有半歲,卻像個胖敦敦的肉球,紅梅抱著紅玉很吃力,紅玉嫌姐姐抱得不舒服,又哭又鬧,雙腳亂蹬,不免摔在地上,紅梅因此受到媽媽的責罵,她委屈得暗地裏哭泣著……
紅梅上小學的時候,一放學就得幫著家裏幹活,幫著爸爸到地裏去拉包穀杆。特別是隊裏晚上在地裏分包穀棒,她和爸爸半夜三更拉著架子車去拉,渭北塬上深秋的晚風吹得人渾身打顫,可還沒有分到她家,隻好耐心地等著,爸爸看她冷咻咻的樣子,趕忙把麻袋披在她身上。滿滿的一車包穀棒陷在泥濘的田地裏死重死重,父女二人用盡氣力總算把架子車拉到路上,他們已經氣喘籲籲、大汗淋漓了……
每每想起這些事情,德仁總覺得對不起女兒,也常常有一種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感慨,卻因此為紅梅的潑辣能幹、日趨成熟而高興。德仁還呆呆地站在那兒,望著,想著,一個聲音響在耳旁:吆,一個人站在這兒想啥呢?你擔心紅梅把我的話捎不到嗎?你要是想她姑姑的話,你應該跟紅梅一塊去看看她嘛。
這是秀蘭的聲音,德仁沒有轉身,隻是冷靜地說:我是看紅梅學習太辛苦,還要抽時間幫家裏洗衣服,這孩子真是越來越懂事了。唉,看著紅梅消瘦的背影,想起她過去在農村所受的苦,我這心裏就酸兮兮的。
秀蘭說:咳,仁仁哥,事情都過去好多年了,你還念念不忘,難怪人們說你們知識分子多愁善感。……可是想一想,也是,紅梅在家裏出了不少力,吃了不少苦,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要不的話,我為啥舍不得把紅梅送給鴛鴦當女兒呢?那麼,你僅僅是為這發呆嗎?你沒有讓紅梅給鴛鴦再捎一些想念之類親密的話嗎?
德仁嗔怪的:咳,你是女兒的媽媽,女兒已經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你咋能讓她捎這樣的話呢?
秀蘭說:不是我,是你想念鴛鴦了。——咱不說這話了,紅梅叫買洗衣機,咱就買一台洗衣機吧,以後孩子們洗衣服就輕省多了。
德仁點頭說好,拉著秀蘭的手往學校商場走去。秀蘭把臉一紅,甩掉德仁的手:老夫老妻的了,還跟年輕人學時尚呢,叫人看見了笑話。
德仁笑了笑:這是在大城市裏,又不是在渭北偏僻的農村裏,誰沒見過一男一女手拉手走路呢?過去,咱們匆匆忙忙結婚了,沒有時間談戀愛,今天就當是補課呢。
德仁說著緊緊地拉住秀蘭的手,往前走去,秀蘭想甩也甩不掉,隻好由他去了。路邊的一排冬青樹翠綠翠綠,幾株臘梅花金黃金黃,陽光燦爛而溫暖地照著他們,倆人都感到暖烘烘樂滋滋的。秀蘭一看路上空蕩蕩地沒有行人,高興地甩動著倆人拉在一起的雙手,興奮得滿麵緋紅:仁仁哥,謝謝你,能夠像喜歡鴛鴦一樣喜歡我,重新給了我一次談戀愛的機會……唔唔……
秀蘭說不出話來了,原來德仁的一張大嘴堵住了秀蘭的小口。秀蘭突然膽大起來,也就和德仁摟在一起忘乎所以地熱吻著……秀蘭突然想起,天哪,這是在大路上哇!秀蘭急忙推開德仁,幸好路上還是沒有行人,秀蘭紅著臉用手梳理一下頭發,埋怨著:仁仁,我看你就不是一個正經人,看見女人就不顧一切了。我是你的老婆,天天見麵,經常在一個床上滾蛋蛋,你都燒抓抓地一時也不肯放過我,要是換成別的女人哪還得了?
德仁往後邊一望,遠處有人走過來了,趕忙拉住秀蘭的手,急急地往前走去。倆人走進商場,才甩開雙手,秀蘭還有一種初戀的感覺。秀蘭經常到商場買東西,售貨員也都認識,女孩小李望著秀蘭紅潤的臉龐,笑嘻嘻地:大嫂,看你紅光滿麵的樣子,一定有什麼高興的事情。
秀蘭一時沒法回答,後來才想起了正事:哦,今天是很高興……嗨,我們要買一台洗衣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