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刪史(1 / 3)

如上種種,我再被譽“溫柔慈悲、冷靜寬仁”,告誡自己“隱忍恭順”,也氣得衝皇上發脾氣,不勝枚舉。

以至於胤禛不敢與我對峙,隻敢悻悻然的批折子,跟密臣小聲:“王色變,朕不得已而從之。”

又比如一次,我氣的拂袖而去,頂撞了雍正皇帝:“皇上您不許跟臣弟說話,您被禁止發言了!”雍正皇帝也不敢跟我說什麼,可憐兮兮的看我,在嘴上做了個施咒的動作。

門外正好撞見了位朝鮮使臣。

我立刻停步了,想起胤禛那句話:“不僅涼快,多少有點陰間了。”

是有點……

他們在紫禁城及圓明園中,宛如嶄新時代的娛樂周報記者般的神出鬼沒。任何禁忌的、不允許入內的皇家禁地,他們卻每每不知使什麼法子都出沒了,還全都記載下來,也是愛之深,不及恨之切吧。

果然被使臣和傳教士記載下來,很多次。

出現了諸多野史,如“十三王總攬天下事”“皇帝每見辱於十三王”“滿人畏王甚於皇帝”雲雲。

朝鮮使臣還記載:“清帝於十三王子,毫無君臣之界限,君臣同寢,實非明君。”

倒也沒有同寢那般誇張……

遙想當年,由我掌管的兩萬四千名禦禁衛軍日夜巡邏圓明園,一時間,除屬他本人財產的後妃、宮女和太監,也就隻有我,有資格隨意進出其中。

不過也是以前。如今,一個是皇上,一個是王爺,不像一個隱忍親王,一個失寵無爵皇子了,可以不著調的呆在一屋喝酒賞花,談天說地。

我總避免除公務之外去圓明園。

因此,當雍正帝自詡胤禛,為留得我夜深一談,就打算在圓明園給我辟一個院子。

我抵死不從。

他性子跳躍,看似喜怒無常,更似傲慢驕矜,我卻細致周全些,太曉得他一腦熱賞賜給我帶來的餘波:親王住在後妃擁簇的皇宮,太不成樣子了。

我誓死不肯入圓明園,這件事好像就這麼過去了。還是一樣的與幾位心腹大臣,在勤政親賢議事向皇上稟報,隻是我們辦公時,常常聽得隔牆有施工之聲,我心說哪位膽大妄為的兄台敢在皇庭宮闈腳下裝修,有些新奇發笑,還真想結交一二。

議事結束,雍正皇帝留了我。

拋下一次刺激還不夠,皇上這次是直接先斬後奏。

自登基來,胤禛幾近把臣子能得的賞賜都賜我了,現在賞東西的法子愈發登峰造極,竟是賜下一塊地,緊挨著圓明園給我居住,往來園內外,也算方便。

住在了皇帝枕邊!幾乎住進宮闈內院!

我驚悚,啞然失語了。

眼珠旋動,思緒流轉,心裏琢磨,忐忑不安。

事實證明,我多了解胤禛,他也有多了解我,知道我心思縝密謹慎,托腮道:“朕不是試探你,也不是賜你賞賜惹人非議,隻是寂寞,尋個說話的。”

我反複斟酌,遣詞造句:“皇上不必賜臣,原來要做什麼的,叫人家原樣修、原樣用就是了,這樣好不好?”

想不到皇上語出驚人,一聳肩:“已修繕好了,隻待你入住就是,這些日就是朕修的,朕就是為你修的。”

我又說不出話來了。

皇上手捏佛珠,雙目微闔:“不過是個園子。”

本就是逾矩了,然我剛一咬牙,見皇上又要暴戾橫生,學聰明了,話到嘴邊就轉,急忙溫言道:“便是吧,臣且去看看皇上的龍床做得如何了。”

皇上神情略微滿意,把玩佛珠:“嗯。”

“臣隻有一個請求,裏麵可否不新添置了,置辦的隻原先我用慣的家具,風流華美,也是半舊的,可好?這就有了親近熟稔、尋常人家的煙火氣息。”

“就依你。”

“啊,還有,可否請皇上賜名,交輝園。”

棠棣交輝,是我年少時送給胤禛的一首詩,其典故源於《詩經·小雅·常棣》,詩雲: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意為棠棣樹上鮮花盛開,花萼花蒂都是如此的燦爛鮮明。普天之下任何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都不如兄弟姐妹間那般相愛相親。

這首詩,於我們二人之間,意義很是重大。

我雖喜好詩文,如禮樂射禦書數之屬,一經肄習,往往觸類旁通,精妙入神,可我實在沒有什麼要留下傳世的意願,自謙學力不充,從未存稿。

往往寫詩,也是出於政事或胤禛的需要。

這首詩奉和了胤禛的暮春元韻,我道:

堯階多雨露,棠棣四時開。

按說這是順著貓毛擼了,皇上佛珠一頓,挑眉看我一眼,語氣忽然有些賭氣:“……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