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二月三日的一個晚上,葉千勳很早請了假,他和老友雷陽有約。
葉千勳長歎一聲,他不知道自己玩笑一般的生命中到底有什麼可以眷念的,他一直很悲觀,在此刻,他打算認真地思考到底自己想過怎樣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很多人,畢竟自己不是什麼名門出生。
可悲啊——
葉千勳帶上了很早以前有一次到雷陽家裏時,他羨慕的望向了被老友紮成一束的廉價手表,然後他很不好意思地提起是否能送他一塊,在同時,他把自己手腕上的金表很自然地藏在了袖子的裏麵。
“你想要就送你一塊唄,不過它隻能走一天。”
雷陽的話回響在自己耳邊。看了看時間,晚上8點20分,街邊是花紅的車流,紅綠燈交織著閃爍,車鳴聲浸潤了整個工作日的夜。
他在鏡子前仔細地打量自己,餘光之中偏見梳妝台邊角處的一封由深紅色印泥粘起來的信。
拿起梳子,很自然地打理好自己金色的長發,圍上一條深色的圍巾,他在衣櫃前猶豫許久,看著一排黑色的長衣……
平時在外麵給所有人的印象當然是黑色,一個病態的青年,帶著濃濃的黑眼圈,拖著一頭又硬又長的金色長發,被包裹在一團漆黑的長袍般風衣裏。行人見了避而遠之,有人會擦邊而過,嘟囔一句“怪胎”,可是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至少得讓他記得我……”
葉千勳小聲自語,他的目光撇向了衣櫃最深處的白色外衣。這件衣服沒什麼故事,不過是母親買給他後他從來沒有穿過的廉價貨罷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擁有過它,但自己最明白的是,自己的今天不能被包裹在往常的皮囊裏。
9點45分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站在鏡子前麵打扮了這麼久。他拿起放在邊角處的信件,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家,不再掛念在心上。
二
得虧自己準備良久,自己也成功“時髦”地遲到了幾乎15分鍾,葉千勳也知道,這不過是一個自己為胡思亂想的心髒找的毫無意義的借口罷了。他沒有在那個寒冷的門前停留太久,於是慢慢的伸出凍僵的右手,輕叩了三聲。
“會不會敲得不響他沒聽見?或是他認為我不敢敲他的門……?如果他聽見了,我再去敲門的話,會不會顯得我很急之類……”他的心裏像往常一樣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不過雷陽打開了門,如往常一樣,顯得精神而活力。
“嘿!”他朝著葉千勳投以微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雷陽轉過身去,很自然地梳理,或者說是帶過了一下自己的紫色卷發,“現在就出去嗎,已經這麼晚了。”
“嗯。”這麼看來葉千勳的表情有些拘束。他小聲地哼出了這一聲,背過身子,表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不覺地將一隻手架住自己的下巴,咬住食指中間的老繭,從容地撕開了一道狹長的口子。
雷陽很快就換好了鞋子,今天他不再像往常一樣,不知無意還是刻意地換上了一身深藍色兼白色閃電條紋的風衣,顯得簡單而且幹練。他的眼睛在葉千勳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在那極短的時間裏瞳孔裏閃過了一絲疑惑,不過雷陽似乎不想對此發問就故意地將這一絲疑慮給掩蓋住了。“那麼今天去哪呢?”
“湖堤吧。”葉千勳說道,“今天好不容易下雪了,想去湖堤看看雪。”
“那走吧。”雷陽也沒有多說一個字。他先跨出了家門,幫葉千勳持住大門。
葉千勳最後往他的宅邸中看了一眼。雷陽的家境實在是普通,灰白的牆麵上散有星點的黑黴,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花崗岩地板,發著陳腐氣息,貼著不知道多少年前祝福語的木門,還有一台嶄新的,被放置在正對正門廳房冰箱上麵的電視機。自己小時候把這裏當做自己的第二個家,被父母追打的時候還躲在雷陽家的衣櫃裏避難,晚上不敢回去的時候還賴在他家不走……雖然沒有到雷陽的房間裏,他也能清晰地記得裏麵有什麼:一張占據主要空間的大床,床上掛的沙畫,擺著一把自己遺落在雷陽家的玩具槍的大衣櫃,超級矮小的床頭櫃,裏麵裝著自己小時候認為很漂亮的拚圖零件,有一次甚至還偷走了其中的一塊玻璃;木書桌是用來放電腦用的,但是從他上初中以後,葉千勳再也沒有看到電腦開機,隻隱隱地記得開機的轟鳴聲很大……桌子的機架上擺著一塊自己曾經送給他的假玉石和一個鬧鍾。雷陽的書桌向來很整齊,也很難看到兩門不同的學科出現在一張桌子上。相比自己而言,葉千勳對雷陽是羨慕中帶著一絲嫉妒,嫉妒中卻有一絲崇拜。這種不舍完全的占據了他的內心,他頓時感到一陣失落。(2022.2.11晚1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