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連綿。
林無善執了一柄黑色的長傘走入廊下,在廊邊收了傘,拾步上了五樓。
老居民樓的樓梯狹小陰暗,因著連綿的下雨天,台階與扶手都彌漫著一股帶著黴味的濕氣。林無善走到503停步,掏了鑰匙開了門,就看見合租室友王慶書又在盯著書桌上放著的玫瑰。
那玫瑰嬌豔欲滴,掉了幾朵花瓣,卻全不見凋謝之勢,反而開得愈發朝氣,把這陰沉的天氣都襯得明媚了幾分。
林無善放好傘,問王慶書:“吃了沒?”
王慶書坐在書桌前沒動,林無善特意繞到他跟前,在他眼前揮了揮手。王慶書這才抬了頭,丟了魂那般喃喃自語:“掉了八瓣……竟然是八瓣……”
“花總是會謝的。”林無善提議,“你若是在意,不如買枝永生的?”
王慶書沒吱聲。
林無善搖著頭去了廚房,淘洗幹淨米、調好電飯煲的煮飯模式,抬頭看見王慶書忽地抱起玻璃花瓶衝進了房間。
他這一驚一乍的樣子著實不太正常,林無善立刻跟過去,在外邊敲門:“慶哥?”
“別進來!你別進來!”王慶書在房間裏暴躁異常地叫著,“你別碰我的玫瑰!”
“好。我不進去,也不碰你的玫瑰。慶哥你可以先出來嗎?”
沉默幾秒,隔著一扇木門傳來王慶書痛苦的嗚咽,夾雜著一些語無倫次、模糊不清的破碎語句。
“開始了,又要開始了……我不想……不想……不想死……放過我吧,求……求你了……”
林無善越發覺得不對勁,轉了轉門把手,但王慶書把門反鎖了。林無善隻能繼續敲門:“慶哥,發生什麼事了?”
緊接著,房間裏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他的狀態估摸十分急躁,林無善能清楚地聽見書之類的物品被接連扔在地上。王慶書最是愛書,這般粗暴地扔書舉措實在怪異。林無善隻好加大聲音,連名帶姓地叫他:“王慶書?”
椅子在地上被人拖拉著,發出尖銳的噪音,吱吱呀呀的剮蹭聲在沉悶潮濕、異樣安靜的陰雨天裏像是恐怖電影的前調。
林無善皺起了眉頭。就在此時,吱呀聲停,椅子像是被人重重扔下,緊接一聲巨響,重物倒地,粗糲的水泥地麵被砸出一聲悶雷般的響動。
“慶哥?王慶書?”
無人應答。一門之隔,門內驟然安靜,細微的風聲隱隱約約,翻動著紗質的窗簾。林無善找了把鉗子,返身走回王慶書房間門前開始撬鎖。
幾分鍾後,房間門被打開,裏麵的窗與門相對,未明的風驟起,將灰色窗簾呼啦啦地吹動翻湧,細雨於是隨風從窗外飄進,潮濕的氣味也一並湧入。
——血腥味,也隨著風,鋪天蓋地地湧入。
窗外陰沉的天光瀉入,視線昏暗,陳舊的家具東倒西歪,摔在地上的做舊黃銅雕像有一層粗糲的啞光,暗紅的血從銅雕流向地麵如漣漪般蔓延開,王慶書的身體倒在手執騎士劍的銅雕塑上,並不鋒利的騎士劍穿透了他的心髒。
……
警察問他:“沒了?”
林無善坐在椅子上,襯衫上全是血,刺眼的紅更凸顯了他似帶著病氣的蒼白,像一瓦胎薄如紙、透光透影的白瓷。他此刻很是狼狽,麵容卻格外沉靜,敘述沉穩,眉眼氣質無不溫和。
“嗯。”他冷靜道,“我開了門,就是這樣。”
警察翻看了下記錄:“你們合租一年,合租前並不認識?”
“是。一年前我換房子,他是房東。”
“你們關係很好?”
“還可以。”
警察打量他一眼,卻是說:“你心理素質不錯。”
林無善氣色不好,看起來斯文病弱。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堪比病西子一般的人物,在目睹室友死亡現場、被警方接連盤問後,眉目之間卻依舊沉靜,問答不慌不忙、談吐清晰溫和。
警察又換了個問題:“你前麵說,你認為王慶書最近不太對勁,你覺得他什麼不對勁?”
“兩個月前,他在門口撿了一支玫瑰。”
“玫瑰?有什麼不對勁嗎?”
“一開始並沒有。”林無善慢慢地說著,把這段時間王慶書的異常抽絲剝繭、纖毫畢現地在腦海裏回放了一遍,“幾天後,客廳,我與他閑聊,他突然愣了幾秒,然後扭頭神情驚恐地盯著桌上的玫瑰,並打碎了我遞給他的杯子。”
林無善語氣平緩道:“自此之後,他開始每天盯著玫瑰看。隻要玫瑰掉了花瓣,他便極度不安,並且十分害怕我觸碰他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