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內陳設全是矮幾,眾人席地而坐,坐的歪七扭八,身邊或多或少都跟著一兩個美妓。
而上位的主座上,一個披頭散發,敷粉點唇的男子旁邊,一個穿著齊整蒙麵的女子正端端跪坐著。
秦況落座拱了拱手,眼睛卻定在林顰身上,說:“羽兄,也就是你能請得顰娘了。”
公子羽哈哈大笑,屈身為林顰倒了一杯酒。林顰以紗覆麵,抬手遮住嘴角咳了咳,立刻引得一堆人斥責公子羽不會憐香惜玉。
別的美妓都在幫恩客斟酒喂食,林顰坐在那裏,鮮少為公子羽倒酒。偶爾動作一下,大袖晃動帶起香風,引得公子羽神魂顛倒湊去聞她袖子。
秦珺不住給秦況倒酒,借機偷瞄姬姒赦。
秦況說:“你想醉死你哥哥?”
“你不吃五石散?”秦珺問。
秦況:“父皇說我若食五石散就把我發配邊疆。”
吃五石散的人太多,有些吃完通體寒熱不散,便起來舞劍打拳發泄,有些或在趴在亭子邊緣伸手去撈外麵水渠裏的雪水喝。
瘋瘋癲癲,不外如是。
眾人聊的全是如何飲酒作樂的話題,說到瓊樓被焚,能把那些美妓全從獄中提出來全是公子羽的功勞。
林顰便起身朝著公子羽一福身,“多謝公子羽,也勞各位公子記掛。”
水從酒樽邊緣溢出,秦珺愣了愣,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姬姒的聲音。
溫溫似暖水,徐徐若春風,她說話好輕柔,一雙瑞鳳眼像盈盈秋水。秦珺無法從她身上感到半點戾氣,不管是聽姬姒說話還是看著她坐那裏,都覺得她仿若謫仙,不容褻瀆,連此間身份尊貴的男子也對她禮遇有加。
難道……姬姒這個時候還沒有徹底黑化?
秦珺不自覺想,不多時看到姬姒起身離開,她頓了會,借如廁離開秦況身邊。
姬姒轉進一間別院,秦珺跟了過去,在樹後看到一個小婢女迎出來。
細腰:“顰娘怎麼提前離席了?”
林顰無所謂說:“有個滿臉麻子的醜八怪一直跟著我,你去將他打發了。”
細腰聽聞,往林顰身後去看,看到一截藏在樹後的衣袍,抬手大喊:“哪裏來的醜八怪!瓊樓金花也是你敢肖想的!?”
秦珺:“……”
跟蹤敗露,秦珺不敢多留,嚇得掉頭就跑了。她越走越快,出了門一口氣衝上馬車,也不等秦況,招呼車夫趕緊駕車回王府。
錦繡在車裏等候,見狀警惕問:“公主?”
秦珺捂著狂跳不止的心髒,心底一陣惡寒。
“……”
另一邊,細腰好奇的看著秦珺跑開。
林顰蹲身,在地上撿到一顆足有小指大的痣,上麵還粘著一根毛,她好笑的把玩了片刻,目光從溫馴變得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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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珺一直到夜裏都沒回複好心情,錦繡和其他宮女幫秦珺撣衣鋪被,小桃子在一邊添炭爐,屋裏暖得像四月春月。
“公主怎麼了?”小桃子不禁問。
秦珺散著發,眉頭微蹙,她在暖黃的燭光裏,將目光看向錦繡,若有所思。
夜裏,小桃子在床頭捧著一冊竹簡隨意讀著,“公主困了嗎?”
秦珺搖頭,讓小桃子出去換錦繡進來。
秦珺卻問:“錦繡姐姐。”
錦繡:“奴婢不敢。”
“你貴庚?”秦珺問。
“二十九。”錦繡說。
“二十九,”秦珺坐起來,“禁中的宮女二十出頭就會放出宮去,你為何不出宮?”
錦繡:“嬤嬤沒問過奴婢出不出宮。”
秦珺點頭,杏眼圓溜溜的看著錦繡,透露出十幾歲少女的童真,“本宮允你外放。”
錦繡:“宮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公主娘娘身邊的貼身女官,都不外放。”
貼身宮女,知道太多禁中密幸,放出去之後也會被隨時監視,若是疑心重的主人,會幹脆殺了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