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
高後重複,不可思議。
“何罪之有?”
戰爭就是戰爭,曆史就是曆史,生死決鬥,講究的就是你死我活,哪裏來的罪,又何罪之有?
“怎麼會沒有?忠義兩難全,我選擇了忠所以放棄了義,難道不應該贖罪嗎?”
義,為俠之根本,無義則無俠,無俠則不為士,無士則無諾,無諾則不得以立命於天地!
“我作為一個藩王,掌管一個國家,但是我卻是一個無義之人,難道我不用贖罪嗎?”
“我對不起長悠,是我的失誤讓他這輩子受病痛折磨,我對不起秦嫃嫃,是我的忠心讓她失去父母,為了長悠,我願意自請削藩,為了秦嫃嫃,我願意讓出我的兒子!”
寧任說道,望著秦小姐。
“秦小姐,你那日問我的問題,我想我現在可以回答你。”
秦小姐抬眸望過去,寧任的臉上平靜無波,就算眼底深處也沒有任何驚濤駭浪。
她知道,他是徹底想通了,明白世事輪回的道理,又或者用他的話說,人生八苦的真意。
人生八苦,不為苦。
“秦小姐,你那天問我,是不是後悔碰見過她,我是不後悔的,我想她,也是不後悔的。”
秦小姐默然,低下頭,雙手緊握。
寧任還在繼續往下說。
“是我對不起她,隻是我已經沒有機會去道歉去懺悔,隻好將我的兒子讓給你,他將不是我的兒子,隻是你的寧長悠,以後的日子你們將如何去過,也和我無關。”
他說道,滿座嘩然。
寧長悠不可思議的抬起頭,眼裏不是驚恐而是震驚。
其實就在剛才,寧任來之前,他在心裏對此也有所感悟。
連顧長卿都可以為了追求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和顧家斷絕關係,為什麼他這個當事人卻不能呢?
難道他放不下他如今的地位如今的權勢背景嗎?
當然不是!
就算萬裏河山,都不如心上一人難得!
就算權傾一世,都不如本心歡笑醉人!
但是他沒想到,竟然是他父親率先提出這一點。
“寧任,你在說什麼?”
高後怒目而視。
就算趙國在寧任死後將被除國,那也不代表寧任需要和寧長悠斷絕父子關係!這樣的事情,若是傳出去,旁人將如何想她?
會認為是她想趕盡殺絕,就算寧任答應除國,也不願意放過他們。
“高後,您很清楚我在說什麼!”
寧任毫不猶豫的回答,視線至始至終都看著秦小姐,就連寧長悠都沒看過一眼。
“秦小姐之前提出的削藩,不就是最終為了除國麼?除國最好的辦法,不就是如我如今要做的這樣,斷絕後代麼?那我現在做的,你可滿意?可否以此,換你一個鬆口,放他們離去?”
高後啞然,楞在當場。
寧長悠覺得胸口一緊,身子就要往後仰。
明明知道生離死別難以避免,但是當一切照著自己安排一步一步臨近的時候,卻是依舊承受不下來。
秦小姐坐在他身側,見狀連忙將人扶著靠在身上,從懷中掏出一枚金針,對著他的手心刺下去。
身後的阿懶連忙掏出瓷瓶遞過來,寧長悠由著順了幾口氣,逐漸緩了過來。
大殿裏的氣憤由此被打斷,再繼續的時候總覺得有些詭異。
秦小姐請顧長卿先陪著寧長悠離開,意誌清醒過來的寧長悠卻死活不肯放開秦小姐的手。
“那好,你在這,我有話要跟你父親說,等說完了,我們就走。”
秦小姐說道,寧長悠吃力的點頭,擔心的看著她。
與其說有話要說給寧任聽,不如說有話要借著這個機會,說給高後聽。
秦小姐往前一步,站到高後和秦小姐之間,保證兩個人都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卻又彼此分不出區別。
她和兩人是平等的,雖然兩人如今的身份都要高於他很多,但是三人的身份,其實是平等的。
當年三人曾站在一個起點,朝著不同的方向前進,她和他們選擇了不同的路,有了不同的結局,但是如今世事輪回,再回頭去看的時候,她和他們還是平等的。
起點是相同的,奔著的終點不一樣。但是人死如燈滅,當人死以後,不管你是王侯將相還是草莽匹夫,其實到最後都是平等的。
“趙王爺,”她說道,抬手施禮,“長悠依然是你的兒子。”
這是結論。
“隻是如今他願意陪著我遠赴邊疆,並不代表你和他之間不能有父子關係。”
這是理由。
“顧將軍,”她又對顧鳴施禮,“長卿此生也是你的兒子,就算滿城風雨也不會改變。”
這是反對。
“隻不過就如當初你放下他,遠赴邊疆十二載一樣,他現在也不過是在重複年輕時候你做過的事,那就是遵循自己的內心做事。”
這是證據。
“所以你們兩人,都不會因為我而失去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