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覺就什麼都想起來了。
確實如此。
那時候因為妖魔和咒靈橫行,咒術師和陰陽師的地位相當崇高,隻不過陰陽師大都聚集在陰陽寮裏,一大家子跟著一名陰陽師水漲船高,而咒術師是家族製,族人的地位隨著咒力多少排名,兩者的業務沒有重疊,因此相處得也還不錯。
然而作為咒術界禦三家之一加茂家的嫡長女加茂杏之,本身卻沒有任何咒力,反而是側室子加茂仙陸繼承了家族的傳統術式,因此一直對外宣稱為正室子。
這本來也是很正常的,因為杏之是女孩子所以沒關係,在這個時代大家族的女性本來就是聯姻專用物品,雖然也有例外,但畢竟不多。
“杏之大人,杏之大人!”家庭教師清水典子在林子外麵喊她的名字,聲音漸行漸遠。
“啊呀,真是的,她又跑出去了。”
清水自言自語地抱怨著,滿心怨氣。
“到時候加茂大人又要責怪我,一天天淨會給人添麻煩。”
杏之坐在樹上,伸手輕輕撥開遮擋住她視線的樹枝,透過層層花影看著清水的背影漸漸消失。
與後世不同,這時候的她身體素質好的很,魔力也沒有流失到那種地步,隻要她樂意,誰也找不到她。
她跳了下去,坐在地上。
那邊加茂陣間正在和山本武一行人說話,山本是這幾年陰陽寮的新起之秀,十五年前突然出現以稚子之身突然出現在城郊之外,正巧賀茂忠行路過,也許是善心大發,也許是看出他天資尚可,當場就把他撿回去教導了,即使後來事實證明他隻是長於劍術,在陰陽術方麵確實是毫無天賦,學習了這麼多年,和普通人不能說是十分相似,隻能說是一模一樣。
然而賀茂忠行並沒有放棄他,他在劍術方麵非常優秀,即使隻要妖怪有意隱藏他便看不見對方,但隻要隨便和一個陰陽師配合他便能做得很好,再加上他還和安倍晴明同門,想要和晴明攀關係卻沒有途徑的人有時偶爾會選擇走他這條線。
然後絕大多數都他打著哈哈拒絕了。
麵對加茂家的邀請,他本來也下意識地想要拒絕,隻是加茂家族和賀茂家族一向交好,賀茂忠行也想趁此機會上門拜訪一下維持關係,因此山本便被安排著和幾個師兄弟跟著一起來了,他也不是沒有提議過自己去陰陽寮就不陪著賀茂忠行一起了,可惜這個提議一經他口說出來就被毫不猶豫地駁回了。
山本武興致缺缺地坐在和室裏,同幾人慢悠悠地閑聊了一會兒,然後加茂陣間似乎是想要和賀茂忠行私下聊些什麼,向他使了個眼色,賀茂立刻意會地讓弟子們都退下了。
山本鬆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地告退了,一出門,他就感到身上鬆快了不少。
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一片櫻花林裏。
櫻花開得非常繁盛,花瓣紛紛揚揚落下來,在地上厚厚地鋪了一層淡粉色。
山本武在外麵欣賞了一會兒,抬腳走進了裏麵。
四周一片寂靜,他正打算往更深處的地方走,卻被一棵樹下的動靜吸引了。
有什麼人。
在那邊。
他皺起眉頭,驀然轉過頭去。
杏之早在他朝這邊靠近的時候就察覺他了,本來沒打算理會,然而一直躺著也有點無聊,她想要坐起來了,這樣想著,她不禁動了一下,立刻吸引了山本的注意力。
既然如此,她索性直接坐了起來。
她從一堆瓣花中直起身來,身上頭發上都還殘留著不少,從樹上落下來的片片花瓣落到她的睫毛上,又隨著睫毛的顫動墜落下來。
——她看向山本武。
如果是普通的貴族少女,在家中庭院忽然見到外男,也許會用衣袖或檜扇遮住臉,也許會直接躲回內室,然而杏之隻是坦坦蕩蕩地看著他,然後站了起來。
這樣的畫麵確實給山本帶來了一定的衝擊,他怔了一下,幾乎要以為麵前的少女是一個什麼妖怪。
但是隨後,他便推翻了這個想法。
“你就是今天的客人嗎。”那少女問道,然而語氣很肯定,她歪頭思索了一會兒,一縷淺金色的長發隨著肩膀滑落下來。
“山本武?”
“……啊,是的,”山本武回複道,帶著點兒猜測性地稱呼道。
“加茂小姐。”
加茂家有一個非常美貌且沒有咒力的女兒,這個消息在平安京的貴族中幾乎人盡皆知,而這消息能流傳得這麼廣,加茂家絕對出了不小的一份力,而他們的目的也很明顯,不過是想加大籌碼,在未來有需要的時候為自己的家族博得更大的利益。
這在貴族中算是常規操作了,凡是傳言美貌的往往長相並不怎麼出眾,然而隻要自己地位夠高,求婚會非常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