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窗邊的風透過木窗吹進來。
春風已經起了,她窗外的花卻是半開未開地耷拉著,院裏的雜草也逐漸長瘋。
看了一眼擱在桌上的碗皺起眉。碗裏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藥味。自她病了以來這情景一天不比一天。起初照看自己的丫鬟和瞎婆子還是懷著希望。老郎中來診脈後給她開了好些方劑並囑咐不能受風。於是丫鬟每天都煎了藥吹涼送到自己手中,並滿眼期盼地看著她喝下。為了不讓她吹風而加重病情,瞎婆子扶著她躺下,隨後胡謅著描述窗外的美景。瞎婆子說,院裏有好多蝴蝶。瞎婆子說,等她喝了幾日藥病好了便能親自去院裏看這美景了。
後來瞎婆子一日日咳得比她還厲害了。也曾關切地問,但瞎婆子隻笑著說沒事,接著就忙裏忙外。夜裏總聽見瞎婆子壓抑著的咳聲,接著便見瞎婆子摸索著站起身。第二日看見瞎婆子坐在凳上,也不知是否一夜未歇。瞎婆子是個粗使,身邊也無甚銀兩,因此不舍得將少有的一點積蓄花了。每每咳起來隻是喝一點水,然後枯坐著直到天亮。
再後來,瞎婆子死了。幾個家丁戴著布掩著口鼻,將婆子埋了,然後將婆子留下的衣物燒了個淨。
丫鬟點了點瞎婆子的銀子,拿去向老郎中又買了些藥劑。現在丫鬟除了煎藥以外也接替了瞎婆子給描述窗外景象的活。丫鬟是從小在府裏長大的,跟她也親近,因此最盼著她能快快好起來。丫鬟的性子活潑開朗,好像再大過天的難處都能被說得輕描淡寫。丫鬟告訴,這定是春日蟲疫都活泛了自己才會染病,等郎中給的藥喝完便到了夏天,這病也會好了。丫鬟說,窗外桃花開得正好,自己從沒見過那麼大朵的桃花;許多叫不上名字的鳥也在樹上做窩了。聽了也笑了,說丫鬟嘰嘰喳喳的也像個叫不停的鳥兒。
郎中給的藥喝了一碗又一碗,夏天還沒來。
後來丫鬟也病了。丫鬟對說,自己隻是風寒,過不了幾天就會好。丫鬟笑嘻嘻地說,等風寒好了,要出去摘朵桃花給泡茶喝。
再後來丫鬟也病死了,成了和瞎婆子緊挨著的土堆。屋裏沒了丫鬟嘰嘰喳喳的聲音,靜得很。
丫鬟死後,府裏其他人煎藥,不再喝了。她隻是費力地支起身子去開窗,讓春風吹進來。
老郎中說不能受風,但這風也不怎麼厲害嘛,在心裏暗暗地想。
她看著窗外的院子。院裏沒有瞎婆子說的蝴蝶。丫鬟說的桃花耷拉著,也不大朵。
在夏天來臨的時候,也病重死了。府裏的人哭了一回,將她也葬成一個小土堆,將她的衣服燒了。
小土堆上的雜草在日曬下腐壞了。院裏也越發安靜。
小小的火蟲從草間飛出來,繞著院子飛舞。
火蟲飛出府。一戶戶人家的土堆裏都飛出火蟲來,聚在一處。
後來大疫停了。活下來的人看見那麼多火蟲在飛,驚歎它的美。
火蟲飛到窗前,發出點點淡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