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琬如願得到了趙燁賞下的榴蓮,不過卻另有一難題擺在了眼前。
亞聖有言: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按理說,先生賞給她的東西自然可由她做主,這顆來之不易的榴蓮,想必鄧知州和師兄師姐們都難得吃到,作為小輩的她總該大方邀人一同品嚐。
然而,這可是他第一次送給她的禮物呢。
崔琬垂眼看著它,隻覺萬分舍不得。
不經意抬頭,正好望見方建鴻眼裏不加掩飾的興奮期待,她忽而頭一次感覺,這位師兄怎這般討人厭呢?
暗自深呼吸後,崔琬唇角擠出了一絲笑意,側身坐正,向鄧知州道:“學生感恩先生賞賜,甚是惶恐。過去一月有勞鄧大人費心,很是辛苦,崔琬清楚此物極為難得,大人若不棄,還請與我幾人共享先生心意。”
鄧旻聽了崔琬這話倒是頗為舒心,不過卻隱隱覺著不該去占這等便宜。
尚未等他想通其中關節,隻聽高玠朗笑著說:“鄧大人無需顧及我三人,請您與令月自便。”
他繼而側首看向崔琬,微微笑道:“令月的這番好意我等心領了,隻是先生既然特意賞給你,便是鼓勵你再接再厲。先生一向賞罰分明,我們自然還需努力,爭取下次得到先生肯定,而這次實在是受之有愧了。”
聽聞高玠如此表態,鄧旻也瞬間明白了過來。
的確,齊光大人一言一行都有其深意,數千裏外送來一個榴蓮,且指名道姓給崔琬,定是想借此來刺激另外三人吧?若旁人還真去受下這份獨特心意,怕是又會犯了聽不懂言外之意的罪過。
鄧旻不禁暗歎,齊光大人這等禦徒之術,真是隱於毫厘之間啊!
假如高玠能聽到鄧知州的這番感慨,想來隻會淡淡一笑。
其實事情再明顯不過了,趙燁此舉,簡直無異於玄宗命人千裏送荔枝,隻為博得貴妃一笑。
更別提,榴蓮留戀,其中情意,天下也隻有一人才夠格領受。
若是他作為知情人還任由旁人瞎湊熱鬧,到頭來,恐怕得一己擔下所有之責。
再觀另一個知情人薛嘉卉,此刻可謂心神大震。
先生這是何意?!如此無所顧忌將隱晦愛意展露人前,究竟有何深意?忽而想起薛嘉瑛曾言,孟夏似是對崔琬十分忠心……難道,先生是知曉了前些日子的事情,這才特意警告薛家?
不管旁人心中如何惴惴不安,崔琬隻清楚,在經曆了一次峰回路轉後,她終於保住了自己的榴蓮。
小南軒中,少女如蝴蝶翩躚般忙前忙後,隻為找個地方安置它。
一開始她打算放在多寶格,奈何榴蓮體積太大,放上去後卻發現,似乎與其他擺件不怎麼協調?
於是踮腳費力取下,正準備將它移往臥榻旁的矮幾上,如此一來,自己入睡前還能看它一眼,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也會是它。
然而剛走了幾步路,又忽而頓住。
女學生將先生賞的東西放進內闈?這般貌似太露骨了些……
不行不行,崔琬旋步改了方向,忍著榴蓮刺紮手的疼,費勁抱著它朝東廳書閣走去。
而緊隨其後卻插不進手的孟夏,隻覺自己都快不認識這位小姐了。
走神間,腦子裏竟冒出了一個大不敬的念頭:古有狐仙惑人,勾得世間男子鬼迷心竅,神思不屬。而大人之於小姐而言,不就是她的狐仙嗎?原本好好一姑娘,都被大人給禍害成什麼樣兒了……
看著乖乖臥躺在紫檀書案上的榴蓮,崔琬總算是滿意了幾分。
這樣才對,平時若是讀書乏了,隻要一抬眼就能看見它,真好。
隻可惜,它終究陪不了自個兒幾日,景升師兄說能放多久來著?好像是三天?而三天後啊,我就得吃你了。
崔琬側身坐下,伸手摸了摸它青黃的刺,心中極為不舍。
美好似乎總是短暫的,也許正因短暫,才愈顯其珍貴。
她很快又微翹嘴角,再一次慶幸自己記憶絕佳。
那份隱秘情意,雖然永遠不能用文字紀念下來,好在她卻可以將之牢牢刻在心底。
——紹治四年七月二十五日,崔琬初次收到了趙燁的禮物,一個穀夜套榴蓮,生長於暹羅,長約八|九寸,味道麼?暫時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