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和中年人見說話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正大口朵頤吃著糕點,俱是驚訝。
卜青玉朝二人點頭一笑,輕輕拍了下荀望的腦袋,“小孩子不要亂說話。”
“沒有亂說,本來就是真的,姐姐你上次說的那段曆史就是假的。”
又來了。
卜青玉著實不想和一個能夠當自己孫子的小孩子爭論這個問題,沒有理會他。
阿遇瞥了眼荀望,笑道:“史書的確有假有真。”
荀望好奇瞥了他一眼,詢問:“哥哥也認為慕豫丞相是奸臣了?”
“我可不認為。”
“哼!”荀望扭過臉去,念在昨夜救他的份上,不和他爭吵。
阿遇笑了下。
鄰桌的老者問:“小公子所說的慕豫丞相,可是千年前黎國大臣,慕泰之孫?”
“正是。”阿遇見對方對慕豫感興趣,將話續下去,“先生飽讀詩書,想必對這位慕丞相知之不少。”
老先生頗有點自豪點點頭,“是,千年前黎國覆滅,皇城大火,典藏古籍付之一炬,雖有後人編寫,但所言虛虛實實,著實讓今人難辨。幾十年前有人尋到那位慕豫丞相的墓葬,從墓葬碑文中看來,這位慕豫丞相實乃忠臣良輔。”
阿遇略驚,朝卜青玉瞥了眼,追問老先生:“慕丞相的墓葬於何處?現在是否有跡可循?”
“潤都城外西南十裏有片荒野,就在那裏,幾十年前被發現,隻是發現了碑文和陪葬品,未見其墓室棺槨。當時傾慕慕豫丞相的儒生和當地的縣令還請了風水先生來,也沒有勘到墓室所在。不知是空墓還是已經徹底掩埋了。”
老者說完頗為惋惜輕歎一聲。
旁邊中年男子也道:“傳聞當年發現慕豫丞相的墓穴時發生了一件怪事,就是當地發生了地動,連潤都感到大地顫動,當地周邊的百姓屋舍多有坍塌,也可能那墓穴坍塌陷落黃泉,所以未有尋到。”
阿遇朝西南方向望了眼,那一世不知道自己死後是誰葬他,還能夠給他樹碑立傳,倒是難得。
荀望在一邊小聲嘀咕:“大奸臣死了還要禍害百姓。”抬眼見到阿遇淩厲目光,軟了下來,埋頭吃東西。
老者朝荀望看了一眼,孩子的話沒有當回事。
此時論古的年輕人已經說完,另有一位對其持有不同觀點的儒生站起來表述己見。
卜青玉向老者打聽當初出土的墓碑上都寫了什麼,慕豫丞相是個怎樣的人。
老者見一個姑娘對此感興趣,儒生的論古也不甚精彩,便和卜青玉說了起來。
所言與野史記載相差無幾,慕豫生於書香世家,祖父曾是戶部尚書兼先皇太傅,父親英年早逝,生前也是翰林學士,族中不是大儒便是在朝為官,他幼時曾為太子伴讀,後太子因病薨逝,他方入仕。
隨後靠著才學和機敏一路高歌猛進,短短十年,未及而立便成為手握大權的當朝宰相,輔佐幼主,成為一代賢臣。生前推行改革,使國富民豐,兵強馬壯,四海歌舞升平,列國不敢來犯,朝野稱頌。
墓碑上盡數慕豫丞相累累功績,卻隻字未提他如何去世。
老者說完也露出傾慕的神色,感慨:“此乃為古今第一賢臣,若說能與之匹敵,也唯有陳國慕相國。”
卜青玉一笑,慕丞相、慕相國,都是一人。雖不知慕豫是何樣的人,但是慕逾她下山後聽說太多。她陷入沉思,如果慕豫是良臣,那麼野史中關於她的那部分記載也是真的,她第二世真的那麼……不堪嗎?
她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一生。
阿遇端著茶盞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記憶隨著老者的訴述一點點湧上來。
碑文隻是歌頌了他的功德,讓後世膜拜,卻將他後來所做的一切都抹掉。
青玉的一生卻被安上了永遠洗不掉的罵名。
從春水苑回去天已經暗了下來,到小院門口,瞧見門邊靠著牆蜷縮一位衣衫破爛乞丐。
乞丐瞧見他們站了起來,目光在卜青玉和阿遇身上一掃而過,落在荀望的身上,將他上下打量,好似遠行回家的父親在打量久別的幼子是否長高了,結實了。
然後笑嗬嗬地將一根糖葫蘆遞給荀望:“幹淨的。”
荀望未接,他不怎麼喜歡吃這個。
卜青玉輕輕推了他一下,他知道不可失禮讓對方太尷尬,不太情願地接了過來,還是和上次一樣舔了一口,笑著到了聲謝。
乞丐高興地像個被誇獎的孩子,忽然瞥見他手腕處一圈青紫勒痕,急忙抓著他的手激動地問怎麼回事。
“被陳家的人綁的。”
“還疼嗎?”
“不疼了。”荀望用力掙開乞丐的手,順勢朝後退了一步。
乞丐意識到自己冒失,看了眼自己的手,幹幹淨淨,但他還是在衣服上反複擦了幾下,長開雙手卻沒敢再去觸碰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