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留下幾道餘暉,樹影拉長著落在紅牆上,海棠樹依舊蕭疏,風都無法吹下幾片落葉。
台獄外鴉雀無聲,仿佛是人去樓空,連平時常常侃大山的獄卒都抽風似的,閉上了嘴,似乎怕驚擾到裏麵的人。
成蹊剛把芳草閣的夥計押回來,三四個大老粗吵吵鬧鬧,瞬間將台獄的沉悶氛圍喚醒,獄卒嚇了一跳,連忙將他們的嘴巴堵住,趕緊拉進去。
這幹淨利落的舉動,倒是叫成蹊沒反應過來,他拉住一個留著小胡子的獄卒,頗為稀奇地問道:“平時不見你們勤快,今兒是吃錯藥了?”
小胡子笑得諂媚,朝著廊道瞄了一眼,道:“哎呀,小哥就別拿我們尋開心,禦史大人正生著氣,也不知發什麼瘋,逮著香料案的嫌犯在審,隔壁揮鞭子的獄卒手都磨破了。剛剛還把郎中請進去,我看那些犯人身上沒有一塊好皮了呦。”
成蹊眼神微暗,自家公子突然這麼大的反應,定然是有人惹的,隻是方才他離開時,公子還和傅姑娘有說有笑的,難道是傅姑娘說了什麼話?
他心下計較,也不跟獄卒閑聊,徑直往裏麵去。
台獄內偏置的房間,是專門用來看管未定罪的犯人,其實公子的脾氣說不上嚇人,就是查案做事的手段,從不顧忌著來,嚴刑拷打是平常事。
若非他受聖上信任,每次又都抓的貪官汙吏,連他都要覺得,自家公子怕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奸臣。
郎中替嫌犯查看了傷口,皮開肉綻的,再倒下去傷藥,痛得人直哼哼。
穆澈麵無表情,冷靜地坐在一旁看口供,密密麻麻記了許多,聽到成蹊的腳步,他微微抬起頭,平淡詢問:“人抓到了?”
“回公子,都抓到了,就在隔壁關著。”
成蹊老實回答,將屋裏受傷的嫌犯看了一遍,果真發現了方家公子。
他被打的昏迷過去,脖子以下怕是沒一塊好肉,郎中為難得給他上藥,為防止他疼得亂抓,還叫兩個獄卒死死摁住。
公子的氣性未免太大,打了人又找郎中來治,也不嫌麻煩。
穆澈冷淡得“嗯”了一聲,猛然站起來想要去審問犯人,卻不想動作太快,氣血一股腦衝上來。
他徹夜未睡,眼前黑了黑,差點站不穩。
成蹊連忙扶住他,勸解道:“公子,為香料案你都連軸轉好幾天,芳草閣的人在牢裏又跑不掉,您還是先歇息一會兒,不急於一時啊。”
“無妨。”
他輕輕甩了甩頭,黑暗逐漸褪去,神思清醒幾分,隻是太陽穴隱隱作痛。
穆澈壓下不適,推開成蹊,口中囑咐道:“讓郎中務必將他的傷治好,到時候沒交代的,還要他從他嘴裏撬出來。”
得,這是要折磨方公子到底。
成蹊暗自腹誹,看穆澈走的步伐都有點虛浮,忍不住跟上去試探道:“公子,我剛回來沒瞧見宋家的馬車,可是傅姑娘回去了?”
穆澈冷著臉,並未說話。
看他的模樣,成蹊就知道兩人又吵架了。
他無奈地勸解道:“我見過傅姑娘兩三回,性子柔和,對您也關心,就算有時候惹您不喜,公子您多擔待些,何須同她生氣呢。”
“我同她生氣,是她說……”
穆澈突然站住腳步,怒火湧到胸口,話冒出來對上成蹊一副不知所措的臉,他就立馬咽回去,心裏堵得慌。
性子柔和,哼,方才反駁他的時候,膽子大得很,哪裏有怕他的意思。
穆澈越想越鬱悶,有婚約的是他們兩個,沒事提方業明做什麼,還眼巴巴跑過來打聽他的消息。
“算了。”
穆澈無可奈何的吐出口濁氣,真要是計較,倒顯得他小肚雞腸,又得被傅蘭茵記恨了。
成蹊挑了挑眉,頭次看公子吃癟,出謀劃策道:“公子,其實女孩子很好哄的。”
穆澈將案卷握在手裏,仿佛置若罔聞,牢門發出“吱呀”的推移聲。
成蹊適當的收回話,心裏雖然為公子的死鴨子嘴硬著急,但麵上也不敢觸他的黴頭。
芳草閣的夥計被銬起來,獄卒在後麵壓著他們的肩膀,讓他們跪在地上。
穆澈淺淺看了他們一眼,吩咐將牢門關緊,他要親自審問。
過了良久,天色漸漸暗沉,這場問詢才徹底結束。
供詞被裝在盒子裏,穆澈正伏案寫著奏折,成蹊見他這副拚命的樣子,隱約生出兩分心疼,正想出去買些吃食,手裏忽然被塞進一個東西。
穆澈啞聲道:“送到宋府,務必到她手上。”
成蹊愣了愣,借著月光瞧清是一封拜帖。
公子這是,自個開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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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廚房裏正在做飯,偶爾有淡淡的香味飄過來,傅蘭茵就會走神。
一回來她就被拽到二舅母的住處,聽她東拉西扯半天,說是要留她吃飯,其實是為了打聽千金閣的事。
她微不可及的歎了口氣,打起精神應付舅母,笑著道:“舅母不必擔心,香料案最終是由聖上裁決,聖上要求七天內查清,禦史台就算再不願,還能越過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