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記得那個夏天的朝陽,它把我的少年照的熠熠生光。
——喬梔20186
喬梔背上背著包,雙手抱著個大大的箱子,歪歪扭扭地走在校園的林蔭小路上。
“阿梔,到了大學要好好照顧自己啊。”幾分鍾前,因為疫情被攔在門外的母親千叮嚀萬囑咐著。
喬梔抬頭,看著頭頂巨大的驕陽,用胳膊肘隨意擦抹了下額頭上的汗水,看著麵前陌生的街道,在心裏輕聲歎了口氣。
她麵對過去向來是這個態度—不難過,也舍得。她無悲無喜地將十幾年的生活抹出腦海,隻留下一片空白。
她麵對未來的態度也沒什麼兩樣—不排斥,不期待,隨遇而安。
因此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去遙遠的城市讀書——可在看到母親的淚眼時,心裏還是一陣痙攣。
她想起一個夜晚,她蹲在學校的樓梯上,不知為了什麼而哭泣不止。母親接到她的電話,拚命衝開了保安的阻攔,來到她身邊。
“阿梔不哭。我們不理他。”
思及此處,喬梔懷念似的輕輕扯了扯嘴角,隨後卻又微微地皺了眉。
那大概是她哭得最慘烈的一次—哭到最後,眼睛紅腫的厲害,太陽穴被拉扯的生疼,眼淚早已被哭幹,留下的隻是一聲聲幹嚎。視線模糊,眼前一片黑暗,宛若天崩地裂。
事到如今,她依舊記得當時將她逼到角落的絕望感,卻已經不記得為什麼而哭了。
——大概有句話叫做,時間會衝刷一切吧。
喬梔鬆了眉眼,心情輕鬆了幾分,手臂上擠壓的行李卻愈發沉重。
腳步卻沒有停下——高中時搬了一次又一次,她也從疲憊不堪到了麻木不仁。
很奇怪,印象裏,高一之前都沒有感到這樣累過。可其實那時的書也並不少,每每放假,層層疊疊的書都堆滿了手臂,可如今回想,她隻記得自己走在漫長的路上,抬眼看天,身輕如燕。
這樣想著,她仿佛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啪”得一聲,她身體下意識地前傾,好不容易堪堪穩住,手臂上層的書卻已經盡數滑落在地。
喬梔看著地上的書。她的反應向來是慢半拍的,是以她並沒有發出驚呼,隻是對著滿地的狼藉迷茫地眨了眨眼。
她將沒有掉落的書放到一旁的地上,伸手想要將地上的書撿起。隻聽得匆匆一陣腳步,一隻手搶先伸到了她麵前。
是一雙修長的手,骨節分明,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我幫你拿吧。”手的主人道。
分明是很普通的聲音,埋在千萬人群裏分分鍾會被淹沒,不溫柔,不低啞,卻讓她如遭雷劈,僵在原地。
心裏隱隱有個聲音在說,不要抬頭,不要理會,拒絕了就走。
可有一股更大的力量,刺激著她的心髒,催促著她的脈搏,她不受控製的抬起頭,對上了一雙同樣怔愣住的眼睛。
一雙穿越了時空的,琥珀色的眼睛。
一聲“謝謝”就這樣卡在了嗓子裏。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記憶就這樣鋪天蓋地地席卷過來。
十三歲,她拖著裝滿了書的行李箱走到他麵前,調笑般地說:“周予期,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十四歲,她被手上厚重的書壓的直不起腰,看到他簡直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踮著腳尖喊他:“周予期!”
十五歲,她把他拉到班裏,指著桌上書本堆成的小山,三分玩笑三分命令的口吻:“我搬不動,你幫我搬。”
——時間或許會衝刷一切,可那些刻骨銘心的,隱藏在記憶角落裏的過往,會在某一天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你麵前。
“喬梔。”眼前的少年開了口,聲音多了穩重,少了幾分輕佻和溫柔。
她狠狠地掐了下顫抖的指尖——這才從嗓子裏擠出嘶啞的聲音來。
“周予期。”
她終於又叫出了這個名字,這中間,仿若隔了幾個世紀。
“你要去哪裏?”
“東區十三棟。”喬梔回答地有些心不在焉。
她看著抱著書走在前麵的周予期——這場麵熟悉的可怕又陌生的可怕,以至於她產生了迷茫的不真實感。
可她近乎迅速地平靜了下來——她在黑暗裏行走已久,也不過練出了這點麵子上的自製力——她迫使自己平靜了心跳,平靜地說話,行走,即使內心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