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甚麻煩的”,墨玉引著她二人進了西梢間,倒了熱水給沈時瑾暖著手,自去準備了。
她們在西間呆了近兩刻鍾才去了堂屋。
簾子挑開,沈時瑾下意識就繃緊了身子。
主位上隻坐著穿赭石色織金褙子的沈老太太,左首是沈道乾,再下首是陸瓚的父親陸常德,陸常德身後站著陸瓚;右首是鞏氏,其下坐著陸母焦氏。
陸常德中等個,方臉,見人常掛著笑,實際是個牆頭草。
焦氏,焦氏……沈時瑾實在是不想看這個人。
她一進屋,幾人的目光都轉過來投在她身上。
沈道乾當先笑道:“這是小女時瑾。時瑾,過來見過陸家老爺、夫人。”
沈時瑾根本不知自己是怎麼往前邁步的,熟悉的場景在腦中閃過,她陡然生出一種荒唐感,有點兒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
她僵著身子微微屈膝,正好不能說話,省得去生硬地客套。
她剛剛福身,陸母焦氏就已經站了起來,眼裏不知何時竟帶了淚,幾步過來便要抓沈時瑾的手,“哎呦,好孩子,可別這樣多禮。”
沈時瑾沾不得似的,登時往後退了半步,皺了皺眉。
她這下避得太明顯,焦氏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去,訕訕笑了兩聲。
沈道乾不滿:“時瑾,怎如此無禮!”
沈時瑾抬起頭,老太太已經不緊不慢道:“她高熱剛退,還沒好利索,夜裏又睡得不好,時有恍惚的時候,我便說不叫來,你還不聽,看看,陸家夫人可莫要在意。瑾兒,到祖母身邊來。”
焦氏忙擺擺手,滿臉是笑:“不會不會,瓚哥兒也與我說了,沈家妹妹大病了一場,嗓子也是……哎,老太太您看,這還不都是因著他。”她邊說邊將陸瓚招到跟前,“這孩子也是,事情出了,日日擔心,好不難受,眼下倒不好意思問上一句了。”
她說著撫了撫心口:“我今兒是頭一回見著大姑娘,方才一瞧,哎呦我這個心喲,果然是書香世家裏才能出來的姑娘,這模樣兒,放在誰家裏都得捧在心尖兒上疼!我是沒這個福氣,陸家真要能有這麼個女孩兒,那真是要星星不能給月亮,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太太,老太太,說句不怕您笑話的話,我這瞅著是真羨慕!”
沈時瑾快聽吐了。她想起上輩子焦氏拉著她的手說這話時,她還既羞澀又緊張,如今心境不同,聽完了隻有厭煩。
正墨玉端了筆墨進來,老太太看一眼沈時瑾淡淡笑道:“夫人這是誇讚了,她也沒那般好,隻是這孩子是在我跟前兒養大的,即便是有那麼一處兩處不得誇的,那瞧在我的眼裏也都是好的,自家的孩子麼,都是這般。”
又轉向沈時瑾:“可是有話要與陸夫人說?”
沈時瑾點點頭,老太太便叫墨玉給她鋪紙,看著她寫又說:“書香不書香的說不上,隻是能寫幾個字,方便些罷了。”
焦氏不識字,便跟著她笑,暗裏扯了陸瓚一把,陸瓚卻沒說話。
沈時瑾寫得一手好字,沈家人和陸瓚都知曉,一時間都看著她提筆,倒沒人出聲了。
等沈時瑾寫完,綠綺看了一遍,福身道:“我們小姐說,夫人方才說錯了,她這嗓子也不是因著陸公子,是因著我家老爺。我家老爺向來看重自個兒的門生,自也交代家中幾位姑娘,凡是老爺門下的,應當兄長般敬重,那日若換做別人,如馮家公子和宋家公子,我家姑娘亦會如此。”
馮、宋二人也是沈道乾的門生。這話說得很對,沈道乾滿意地點頭。
……哎?但是放在今日來說,是不是又有什麼不對?
焦氏見一個丫頭都如此,有些尷尬,看自己的丈夫還跟著沈老爺點頭,咳了咳:“那是姑娘大義,恩情咱們卻不能不記。”
沈時瑾搖搖頭,又寫:“不必了。”後麵冠冕堂皇的話她實在懶得寫,若非沈道乾在場,她真想直接寫“我不稀罕”。
這句也沒用綠綺念出來,她一抖紙,陸瓚和陸老爺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