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那天李梁沒有通知任何人，匆匆收拾行李離開公寓。
乘上出租車前他回望遠處的天空，繾綣的餘暉低垂，日光的盡頭被暈染得模糊，像蒙上了一層粉紫色的紗。
英國多霧，空氣濕潤，綿綿無盡的雨季磨平了李梁的脾氣，甚至想念起方常時，他不再像從前一樣張揚，而是長久沉默著。
算上中轉時間，從英國飛到瀝城要十五個小時。
飛機穿過平流層，耳邊的轟鳴聲伴隨著一陣一陣的顛簸讓李梁睡不著。窗外已經是黑夜，在逆行時差的航班上，李梁這些年來獨自度過的時光仿佛也被一隻無形的手回撥了。
他回想起第一次和方常見麵。
那是七年前，一個草木葳蕤的夏天。
“好了媽，這些我自己來就行。”
李梁接過媽媽手裏的衣服掛進衣櫃裏，剩下幾件還沒疊好的也一股腦塞進去，桌子上學習用品和生活用品零零散散混在一起。
梁柔嗔怪：“多大人了還不愛收拾。”
李梁笑著說：“這叫亂中有序。”
擔心兒子住不慣學校宿舍，梁柔問李梁：“要不我還是在學校附近給你租一間房子吧，再給你請個阿姨。”
“真沒事，住學校挺好的，你和爸爸上班忙我知道。”李梁安慰媽媽。
自從爸爸媽媽被調到瀝城工作，李梁已經記不清因為轉學的事情向他們說了多少次沒關係。
梁柔本就有些愧疚，總念叨自己沒照顧好李梁。三中離他們在瀝城的新家比較遠，李梁為了上學方便選擇住校，這又使她更加自責起來。
其實李梁真沒覺得受委屈了，在哪念書不是念，何況瀝城三中還是省重點，教學水平全省聞名。
他知道父母為了把他安排進這所學校托了不少關係，他不想讓爸爸媽媽為難。
李梁想起媽媽下午還要回公司開會，主動說送她出去。
瀝城三中管理嚴格，高二的學生八月上旬就要返校上課。今天是上學前一天，校園裏不少學生和李梁一樣，提前帶著行李來學校收拾宿舍。
穿過略顯喧囂的住宿區，教學樓安靜許多。
高三的學生開學更早，早在兩周前、八月初時就開始上課了，隔著窗戶李梁看到所有人都在埋頭刷題。
聒噪的蟬鳴彰顯盛夏的氣息，淹沒了筆尖落在試卷上的“唰唰”聲。
走到校門口，梁柔去取了車，幾次欲言又止，李梁見狀語氣輕快地說：“我一放假就回家看你和爸爸。”
“好吧。”梁柔歎口氣，囑咐李梁有事一定要打電話。
“放心吧媽，工作別太辛苦，注意身體。”李梁揮手道別，看著媽媽的車消失在路口。
反正室友還沒來，現在回宿舍除了鋪床也沒別的事情做，李梁便打算在學校附近隨意轉一轉。
他剛搬來瀝城不到一周，這座城市對他而言新鮮極了。
或許是因為臨江，瀝城的市井氣息很重，連空氣中都有一股江水的味道，夾雜著濕濕的沙礫，溫潤地拂過臉頰，和他從小到大生長的北京很不一樣。
李梁沒看手機地圖，憑著興趣沿著街道走了很久。
瀝城正值繁榮發展時期，高樓大廈搭建出鋼筋水泥森林的雛形，街道另一端卻有可能是老舊的居民樓，低矮的房簷和摩天大樓形成鮮明對比，日新月異的變化似乎發生在頃刻間。
不知走了多遠走到一個公園，四下空曠，李梁走累了，坐在長椅上，抬頭看到光線跳躍在茂密的綠葉中。
瀝城好像有很多茂盛的樹。李梁想。
八月的陽光明亮燦爛，李梁走了太久，坐在太陽底下有點暈乎乎的。
他起身走進公園裏想找個陰涼地兒坐，迎麵一大叢熱烈蓬勃的繡球花闖入他的眼眶，沿著鵝卵石小道開到盡頭。
繡球花的花瓣顏色清雅，但並不飽滿，就好像打翻了的顏料，潑灑在各處，濃淡相宜裏混著芳香馥鬱。
“哇。”
李梁小聲驚呼，從包裏掏出相機，想拍幾張照片。他從小玩攝影，父母也支持，攢了不少設備，連來上學都背著個相機。
李梁調出合適的參數，低頭正拍得仔細，花叢裏突然竄出來一隻橘貓，差點嚇得李梁手沒拿穩。
他緩了口氣問它，“你嚇我一跳你知道嗎？”
“喵！”
貓示威般叫了一聲，眼睛盯著李梁，尾巴高高翹起。
李梁笑了笑：“還想嚇我，別動，給你拍張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