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卻又狹窄的巷子裏,少年冒著大雨一步一步地往巷子深處走去。凜冽的風夾雜著雨滴毫不留情麵地打在他的身上,肩膀微顫,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黑發,隱約能看見發絲下被隱藏的眸子。
沒有憤怒,也沒有對即將要發生的事情的恐懼。
他呆呆地停下腳步,周圍卻瞬間揚起白色的氣團,將他團團圍住,不留空隙。他身上衣物在幾個呼吸間瞬間清透幹爽,這樣神乎其神的情況也引不來他的垂目。
這是個妖精,但看起來更像是個普通平凡的少年。
他忽地抬起頭,目光直視前方。悠遠的目光在這一瞬間仿佛刺穿了空間的距離,狠狠地,帶著孤注一擲的決心,對著窺探的人示警。
不要管我。
他的眼神如此說道。
宋知知終於從夢魘之中驚醒,渾身濕透,貼身睡衣緊緊地貼在自己身上。她還記得夢中的妖精少年那清冷的背影,但這不該是她夢中該出現的場景。
自出生那刻起,她便是個被遺棄的盲嬰。
母親為了能生下她,獨自去了臨安寺。祈福去災,誦經念佛,每日每日跪在佛前,祈求上天再次給予一次重生的機會。
上天聽見了,隻不過是一命換一命的機會。
她一個女娃娃,居然就在一個和尚廟常住了下來,不可思議。
直到她去讀書,才脫離開滿身香火氣。臨走前,方丈對她說了最後一句話。
知知啊,這次走,就不要再回來了。對此,她想了又想,自以為給了自己一個被拋棄的台階。一個和尚廟,女孩子確實不該久留。方丈說的沒錯。
從那以後,她半工半讀倒也勉強活了下來。
可是她的世界從來沒有過色彩,就算是做夢,也無物可以借鑒。這樣明晃晃的場景,磅礴的大雨,青色的屋簷,閃著光的水灘,超出三觀的妖精少年,都不該是能在她夢中出現的場景。
物是,人也是。
良久,宋知知感覺到深入骨子的涼意,聽見風聲,才慢半拍地意識到屋子的窗戶開了。
她來不及回想夢中第一次出現的顏色,如今眼前仍舊是黑茫茫的,空虛的一片。磨蹭著下了床,宋知知的腳碰到了地板,涼意瞬間侵入五髒六腑,引得她不自覺打了一個冷顫。
摸索著走了幾步,便來到了窗邊,宋知知伸出手去觸碰,手指像是帶著她所有的觸覺,胡亂揮舞了幾下便找到了半開的窗戶。
宋知知本該關上窗戶,可是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來,打開了另一半的窗戶,任由窗外狂風吹得屋內陳舊的窗簾沙沙作響。她對這些本該令人恐慌的聲音熟視無睹,隻是突然呆呆地跪在窗戶邊的木製飄窗上。
跪的時間稍稍有點久,她才意識到自己膝蓋都開始隱隱作痛。
冷風沒有了抵擋,肆意地順著被打開的窗沿溜進來,濕潤的雨水味道和屋外時不時響過的雷電聲音,使得宋知知瞬間便知曉了今晚的天氣。
確實是剛剛夢中如出一轍的雷雨夜。
奇跡終於眷顧自己了嗎。
宋知知指尖觸及到窗欞上飄落的冰冷雨滴,這觸感讓她清醒了幾分,也在無時不刻提醒著她,那好像真的不隻是簡簡單單一個夢。
是預知嗎?
她腦子裏一片混亂,記憶和三觀在短短的幾分鍾內是崩塌了又重建,真是片刻不得讓她安生。
如果,那真的是預知。
那她是不是真的可以見到妖精?不是虛幻的,不是遙不可及的,而是第一次,好像可以真真正正抓在手心裏的,可以看得到今後光芒的希望。
妖精大人。
宋知知腦子嗡嗡作響,好不容易理順了自己的思緒。窗外的雨聲也在此刻突然變得奇大無比。
沒有時間了。
宋知知想要站起來,可長時間沒有疏通血液的腿一鬆懈,帶來的便是難以忍受的酥麻感。
她的力氣很小,站立不過幾秒鍾,便無法控製地癱坐在地。她感到無所適從,這種從昏睡中驚醒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更別說是驚醒之後長時間的癱跪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