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新光與暗夜交替,洛川伏在案幾旁鋪開冊子,提起來兮筆。
她一身豔麗紅衣,屈膝而坐。
烏黑如扇的羽睫之下,斂了雙靈動的眸子。
她用筆端抵著下顎,空神了片刻。身後的翠竹在風中搖曳,濃烈妖嬈的舍子花蔓延百裏,皆順著霞光寂靜的綻放著,如若不是那風將界碑上的花瓣吹開,倒真是一片迷人的盛景。
顯現出的幽冥二字,讓人從心底泛起寒意。
洛川攏了攏袖子,手一抬,憑空浮現出虛幻的門來。
“下一個。”
門中便走出一人。
來者麵容清朗,十八九歲的模樣,臉皮白白似書生,但那雙瑞鳳眼卻透露著一絲黠光。洛川看著他的雙目,探取不到任何信息,沒等她開口,小書生就問道:“離影使者可在?”
洛川心中暗想:認識師兄,怕不是個關係戶。
她端坐著,例行說道:“我這忘憂司乃屬幽冥,除了自然羽化的神仙,人鬼妖魔隻道輪回必然要走黃泉路、過奈何橋,再到這三生石來,刻下因果,方可輪回。”
小書生聞言沒甚反應,洛川又道:“我看不出你的前世今生,想來你是路也沒走橋也沒過,還能說出我師兄名諱,難道你們相識?”
這個問題得問清楚,如是了,她也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以往離影師兄也沒少帶人來走後門,都望那石頭上能刻個好點的來世,這天地那麼大,萬物又甚是繁雜,偶爾渾水摸魚也沒人察覺。
小書生笑,上前一步作揖,說:“這位仙子,離影使者可在?”
他莫名還在問,洛川微微挑眉:“出外勤了。”
“哦。”小書生又咧嘴,“這……倒好辦了。”
話音未落,他伸手就要來奪來兮筆,態度陡然生變。
洛川因此險些中招,她拍案而起旋落一方,小書生再次襲來,掌風陰怪,直逼手中之物。
風簌簌地刮著,腳下紅色舍子花被兩方靈力壓迫的四分五裂。
洛川撚訣,來兮筆便消失在手中。
“你是誰?有能耐報上名來。”
洛川還有些驚魂未定,別看她整日端坐在那煞有其事的,但一點都不禁打。這小書生能闖幽冥,是真有些本事。
“你隻要將筆給我,自然告訴你名號。”
小書生隻兩三招就摸清了洛川的能耐,確認了,是個三流鬼仙。
洛川當即轉身踮腳飛起,小書生輕鬆追上,無形的法力將洛川禁錮動彈不得。他抓住洛川的手腕,道了聲得罪,洛川的掌心便出現了一道裂縫,冒著光,灼熱的痛感襲來。
小書生硬是強取出了來兮筆,還很禮貌地頷首:“借用,事後定當歸還。”
洛川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憤憤然道:“有能耐你別跑,等我師兄來,我叫他……喂,給我鬆開,回來!”
日月已經交替了兩次,師兄離影這才悠悠晃來。
來人身著白衣,一支樸素櫻桃木簪將墨色的長發半綰,垂下的披發隨風搖曳,俊朗非凡。他瞅見浮在半空的洛川,勾了勾唇:“師妹,你這功夫練得好。”
洛川口幹舌燥,甚是無力:“你先放我下來……”
離影彈指間便解除了禁錮之術,自顧坐在案幾頭變出瓜果來食。洛川從空中墜落,卻沒有摔在地上,有一股力量將她接住。
那是離影的靈訣。
洛川爬起身來,挪至離影身旁,拍拍案幾:“師兄,你趁師父閉關就外出逍遙快活,七日點卯六日不在。”
“藝高人膽大。”
離影的性子跟樣貌成反比。
臉皮厚,嘴碎,愛叨叨。
他這麼說倒是把洛川又是羨慕又是恨:“師父不在唯你獨大,再欺負我也不能讓人來奪來兮筆啊。”
“我何時讓人……”離影口中剛咬的香瓜不香了,他擰眉,“筆丟了?”
“不然你覺得,適才我掛在上麵真是練功呢?”
洛川把來龍去脈添油加醋述說一番,自己如何和小書生大戰三百回合,因為報了師兄名號一不留神被奪走了。離影顯然是不信的,自家師妹別的本事沒有,在師父跟前告狀、說戲文的本事倒是拔尖。
“你該不是學我不想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