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時辰不早了,我猜到你定是還未用午膳,所以特地帶了一點羹湯過來。”她把食盒放在閣中圓桌上,甜甜道:“我來陪阿耶一起用膳。”
到底是自家閨女懂得心疼人,跟朝野上那些大老粗們就是不一樣,想到此,梁文帝看著嘉回的眼光不自覺得都帶了點欣慰之色。
心下雖感動,嘴裏卻念叨起來:“這些事情便是打發一聲,隨意喚個宮裏頭的丫鬟來就是了,大熱天的你不窩在自個兒房裏,還到處亂跑。”
嘉回把桌上的茶盞都整理好放在一邊,又從食盒中拿出湯盅輕擱於桌麵上,幸得方才一路過來走得較快,又用特製盒子把裏頭溫度捂嚴實了,才沒叫涼氣鑽了進去。
她摸了摸盅壁,還是溫熱的,“阿耶的事我豈會安排旁人,隻是您別嫌我煩就是了。”
梁文帝從榻上起身,來到嘉回身側,笑著點了點她的鼻頭,道了句“鬼精靈”。
“今天是吹了什麼風,公主殿下竟能抽空來陪我這個孤家寡人一起用飯了。”梁文帝斜睨了她一眼,而後緩緩坐下,開始招呼外頭候著的宮人擺膳。
嘉回“嘿嘿”訕笑兩聲,噠噠跑到梁文帝跟前,雙手纏上對方的臂膀,前後晃啊晃,“這不是想著阿耶了,所以特意做了一道鯽魚湯,來給阿耶補補身子。”
“哦~”梁文帝想起剛才她那副小心翼翼拖著瓷盅的模樣,頓時來了興趣:“快,端來朕嚐嚐。”
“這可是我一大早就待在小廚房,搗鼓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弄好的,心血可全在裏頭了。”嘉回把湯盅緩緩推去,就近坐在黃花梨木凳上,雙手托腮,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梁文帝隻是淺嚐了一小口,便能篤定這絕對不是出自嘉回手中,定是這丫頭不知打哪兒找來的“槍手”,竟還搞出作弊這一套。
按理來說這湯汁顏色、味道、口感都稱得上是中上的水平,槍手也定是個有點實力的,但又偏偏犯了把鹽當糖放的錯誤來,平白無故叫人品出一股子厚重的甜膩感,實乃是怪異至極。
他不願打擊嘉回的積極性,在這丫頭濃烈的注視下,淡定地放下了手中的湯匙,道:“還不錯。”
嘉回麵若桃花,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後,還不等她開口,梁文帝的聲音再次響起。
“說吧,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又是揣著什麼秘密想來求個恩旨啊。”
“我那是念著阿耶的好,專門來千裏送溫暖的。”
“嗬,口氣倒是不小,我看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吧。”
“女兒豈是那等貪圖享樂之輩,而且……”嘉回嘴角一癟,嘟著嘴撒嬌道:“阿耶,我這幾天一到夜裏就頭疼得很,好久都睡不著,你看我是不是都瘦了。”順勢還把小臉湊到梁文帝跟前,眨巴眨巴水潤明眸。
梁文帝很是吃嘉回這一套,忙不迭把她拉近到跟前,低聲詢問道:“老早就傳了太醫,日日也都拿著藥,怎麼夢魘還沒好?”
“好是好了,不過偶爾犯點舊疾也是情理之中的嘛。”嘉回不自覺眼神瞟往別處,笑意浮現在她的臉上,滿是洋溢著的動人的喜悅,“天地可鑒,我對阿耶一片赤子忠心,可不敢胡言亂語,欺瞞聖上。”
她本就是瓜子臉桃花眼,長得白皙又可人,彎唇一笑時還帶了個小酒窩,就這麼緊緊盯著梁文帝看,叫人冷硬的心都能給萌化了。
梁文帝把手移到嘉回頭頂,替她撫順額前的劉海兒,打趣道:“整個皇宮,就數你膽子大,還敢在朕麵前說些大逆不道的話,若是換做旁人,大理寺獄的牢底都坐穿數回了。”
嘉回拉下梁文帝的手,歪頭靠著他的手掌,咕噥道:“那以後我要是犯了很嚴重的錯誤,阿耶也會像如今這般包容我嗎。”
她聲音越來越輕,到後麵又頓住,抬眼看著梁文帝的神色,隱隱有些期待。
梁文帝抽回手,冷哼一聲,道:“朕不隻是會包容你,朕還要好好反省,究竟是何等誘惑竟讓你做出這等不顧律法,違背父兄的越界之事。”
這短短幾句話,個個字都戳人心房,饒是嘉回再調皮,也沒了試探的心思。
她對上梁文帝關切的目光,解釋道:“阿耶,我就是隨口說說而已,宮中衣食無憂,又有您和阿兄阿嫂相伴,我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哪有什麼其他的歪心思啊。”
“最好是這樣。”梁文帝輕笑一聲,淡淡道:“另外什麼親手做羹湯的歪心思也放放,還真當朕人老耳聾,五感也盡失了。”
倏然,這句話猶如一捆煙花迅速在嘉回腦中爆炸開來,炸得她頭暈目眩,兩耳作響。
她揉了揉有些發燙的臉頰,幹脆低下頭不再言語,隻盼著傳膳的太監們快些過來。
要不然,再耽擱下去,她可能真的要成為古往今來第一位因羞憤而死於建章宮西暖閣的公主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