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迢迢有禮(1 / 3)

一辯的陳詞結束,比賽開始進入賽前無法預料的質詢與自由辯環節,這道辯題的難辯性也在這幾個階段的混戰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比賽的戰場在定義爭奪、道德譴責的尺度和效用幾個方麵來回橫跳,直到反方在三辯質詢環節打出一個奇妙的論,認為道德譴責沒有法律來得恰當,因為法官可以判斷一個人到底有沒有期待可能性,但是普通民眾沒有,因此他們不具備譴責的可能。

當時作為二辯的方菲菲很好地駁了法律這一條,回到她們的立論上來:“對方辯友,你想把一切訴諸法律,那我方要告訴你這過於理想化:法律資源有限、法律有其滯後性,這種滯後與失效在災難中體現得淋漓盡致。而道德正是對法律最佳的補充,尤其在災難中,我們更應該及時地用道德去譴責那些一目了然的自私行為,用道德去規範和約束人性中的惡念。”

辯題的討論到了這裏,就又回到了蘇迢迢在質詢環節跟對麵提出的問題,開始就“怎麼判斷一個人到底是走投無路還是純粹的自私”不停扯皮,隻是現在成了回旋鏢,雙方都沒辦法絕對爭奪下判斷標準,因此沒有哪一方可以占據優勢,各打五十大板。

於是寧歡在質詢小結裏提出:

“對方辯友今天有意將走投無路和純粹的自私之間的界限模糊化。然而事實上,對方辯友今天所舉證的例子都帶有鮮明的走投無路的特點,這不正說明對方辯友實際上能對走投無路做出精準的判斷嗎?

“因此,在我方的定義之下,這些走投無路當然是不需要譴責的,我方今天真正想討論的是那些既不是罪大惡極也不是走投無路的、徘徊於善惡之間模糊地帶的自私行為,這一點上,在對方辯友在我方四辯的質詢環節中已然與我方達成共識。

“既然如此,對方辯友後續為什麼會和我方出現分歧呢?那是因為在他們的舉例中,災難中似乎隻有罪大惡極和走投無路兩種人,那我方是不是可以認為,您方今天是在掛羊頭賣狗肉,實際上根本不想跟我方討論模糊的善惡呢?”

蘇迢迢沒想到這場比賽都打到質詢小結了,雙方還在定義上拔河。反方之所以咬死不肯放鬆,大概是因為他們今天把整場比賽勝負的賭注都壓在了定義這一點上,一旦被攻破,全盤皆輸,犯了辯論場上的大忌。

但好在她們這邊做了另一手準備,在自由辯裏專攻譴責的效用,最後讓蘇迢迢在結辯中以價值升華美美收束:

“……因此,在災難期間,譴責是一種凝聚的力量,讓人們以道德準繩約束人性的弱點,團結一致、眾誌成城,在災難中築起道德的高牆,建立起災難中至關重要的秩序,將人性之惡可能造成的危害降到最低。

“而在災後,譴責更是一種重塑的力量,象征著新的開始,是一道指引釋放出心中野獸的人們通向文明社會的門。如果不受到文明社會的譴責,不植入文明社會的價值尺度,人或許就永遠停留在成為野獸的那一刻,永遠無法回歸文明社會,這對他而言不是一種殘忍嗎?

“今天對方辯友完全放棄了災難中文明的價值準繩,使得災難世界不斷下陷、與文明社會出現斷層,也將那些在災難中暴露出獸性的人們放逐於蠻荒,那麼那些經受過災難的人們又將要以何種途徑、何種麵貌重返正常社會呢?

“因此我方今天堅定地認為,災難中的自私,應該受到譴責。感謝各位。”

比賽正式結束,總算到了可以光明正大在台上摸魚的環節,蘇迢迢揉了揉因為過度用腦而發燙的太陽穴,抬手托腮,開始毫不掩飾地欣賞起台下的馬佳和頌學姐。

邊上三名裁判今天討論的時間也意外的短,陸禮收齊打分表後,微微傾身,跟馬佳和頌說了句什麼,然後就看她點點頭,衝他微微一笑。

蘇迢迢看到這一幕,眯起眼睛,心下微酸,意識到陸禮作為新一任法學院辯隊隊長,跟馬佳和頌的關係估計很不錯,要不然她也不會傳位給他。

這會兒便隻恨自己沒早生兩年,坐在馬佳和頌身邊的沒準就是她,這隊長的位置說不定也是她的。

蘇迢迢這謀朝篡位的念頭盤旋了一會兒,台下那位正牌隊長已經挨個跟今天難得到場的幾個領導老師周旋了一番,末了總算被主席cue著流程上台述票,公布今晚新生辯決賽的結果。

有一說一,作為辯隊的門麵,陸禮還是挺拿得出手的,尤其在法學院這個男女比1:3的地界,沒點男色也不好拋頭露臉。今天一身幹淨的白襯衫,條順盤亮,眉目清朗,在舞台的聚光燈下耀眼得過分。

等台下觀眾過分熱烈的掌聲結束,陸禮才找到機會開口,或許是因為賽程總算結束,他今天的語氣比平常要輕快一些,尾調微微上揚,聽起來鬆弛又性感:

“今天是新生辯的決賽,正反兩支隊伍曆經兩個多星期的賽程,一路過關斬將才殺到這裏,我相信大家對他們的實力都有目共睹。

“雙方今天賽場上的發揮也都非常出色,有許多精彩的交鋒,拿出了決賽應有的水平和質量,所以不論輸贏,你們都要明白,你們已經是這一屆最優秀的一群辯手了。

“至於評審給出的票麵,僅僅是就比賽過程中你們展現出的辯論技巧和一些細節上的局麵進行判斷,這個簡單的數字是無法完全衡量你們真正的水準的,也歡迎你們在賽後和幾位評審進行交流……”

蘇迢迢聽到這個經典的五五開端水加鼓勵讚美加打預防針開場,默默垂下視線,忍住嘴角的弧度。

她記得自己以前在高中做評審的時候,就經常因為述票太不會高情商發言而把場麵搞得不好看,往往一是一二是二,跟他們掰開揉碎了判斷勝負,最後在眾人的壓力之下,索性把這種容易產生賽後糾紛的危險工作交給了當時隊裏的一辯。

而她今天作為參賽選手,自認為這場比賽她們的贏麵有七成,要讓她來述票的話,估計張口就會哇啦哇啦你七我三地羅列雙方的漏洞,最後把對方打擊得體無完膚。

這麼想著,台上的陸禮已經簡單向觀眾介紹了這道價值辯的幾個要素,進入最終的述票環節:

“……其實今天剛聽完正方立論的時候,我跟幾個評委都會覺得她們在定義這塊兒上打得過於霸道了,但正方四辯很快就在質詢反一的時候非常聰明地退了一步,和對麵達成共識,才讓我們在印象票上手下留情了些。

“至於反方,你們的定義確實存在一些缺陷,就像正方指出的,一邊說想跟我們討論模糊的部分,一邊其實又不想跟我們打模糊的部分,這樣無法自洽的辯論思維很容易使你們陷入不利……

“當然,正方在賽程後麵也存在一些問題,比如當我們終於回到譴不譴責這件事本身上時,你們說譴責是為了不讓道德滑坡,但這條線直接推過來是存在一定的邏輯滑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