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風向悄然之間發生了一些變化,雖說蚍蜉無法撼大樹,然而朱珠在這方寸之間已然得到了一些自由和隨意。
下人們暗暗道朱珠好運,這般情況下能得侯夫人照料和三爺青眼,不是好運又是什麼?不過大部分人不知道侯夫人的事,隻以為三夫人意外討了三爺歡心。
日落又天明,朱珠的小日子快要走了,這幾日她沒去青褚院,東西卻日日不落下,隻是一直沒有得到回應。
小日子最後一天,朱珠拿著做好的手袋去向婆母請安,結果得知婆母去盤山寺上香小住兩日,直到兩日後,朱珠才又見到婆母。
厚重華麗的帷幔拉開,露出裏頭的沉木床,因為有珠簾和紗幔的遮擋,朱珠看不清婆母的神色,香爐中淡淡的檀香嫋嫋娉婷。
興許是去了盤山寺,一向不點香爐的青褚院也燃起了檀香。
“婆母,我做了手袋,裏麵放上手爐,冬日裏暖手正好。”朱珠笑眯眯把手袋遞過一旁侯著的丫鬟。
個子高挑的丫鬟快步上前,把手袋呈給裏麵的人。
紗幔中探出一雙骨骼明朗的手,修長的指尖捏住了手袋。
謝延麵無表情看著手中這個華而不實的東西,一個暖手的東西,上麵繡了梅花,繡了瓷瓶,赫然一幅梅瓶圖,這幅梅瓶又恰恰巧是謝延第一次令人送去衡香園那個。
似乎是突然來了興致,謝延道:“這是你繡的?”
朱珠驀然一怔。
在內宅,哪有姑娘婦人天天做針線活的,丫鬟們做了,主子縫上兩針,就算是自己的心意。
朱珠對自己的親爹朱老爺就是這麼幹的,丫鬟做好之後,連樣子都不做一些,就這麼直接給朱老爺。
朱老爺才不會問是不是你做的,他總是認為後院的子嗣都應該真心實意敬愛他,沒誰會虛情假意,隻是因為他是父親。
不過婆母不同,朱珠真心做了手袋,隻是她女工不太好,第一個做的不好,第二個幹脆自己隻做基礎的手袋,繡花是阿番繡的。
愣怔的這一瞬,謝延已經知道了答案。
朱珠解釋道:“婆母,我原先做了一個,做的不好,這是重做的。”
小姑娘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微微垂下頭,聲音也跟著變輕了些,“隻是兒時無人教導,女工一直不大好,花樣是我照著描的,繡花是阿番和阿豆幫忙的,阿葡和阿萄也在幫忙理線。朱珠若是能得婆母指點一二,那便好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小姑娘滿懷期待抬頭,眼中亮晶晶的,是一派純然的向往。
假扮丫鬟的暗三隻覺得朱珠可憐,朱珠的情況不是秘密,娘親常年臥病在榻,父親冷漠,庶出兄妹們為了爭奪那三瓜兩棗彼此不睦。
謝延讓暗三把手袋還給朱珠,隻淡聲道:“以後莫要把別人做的送給我。”
在小姑娘失望沮喪的目光中,男人揉了下眉心,“你做的呢?明日給我。”
朱珠瞬間笑了,聲音甜甜應了一聲。
盤山寺在山上,爬上去需要十二分誠心和體力,尋常閨閣女子一來一回,辛苦得很,都要好好休息幾天。
婆母辛苦,朱珠便捧了書念給婆母聽,待婆母休息後,就會指導她插花。
說是指導,其實就是朱珠插,婆母點評,按照婆母的要求重新修建梅枝,插出來的花確實好看。
時間不留神就到了午膳的點,桌上不僅有朱珠愛吃的菜,還有一碟子葡萄。
看著圓滾滾的葡萄,朱珠驚訝瞪圓了眼,涎水似乎在口腔恣意。
冬日裏新鮮的蔬菜稀罕,但以侯府門庭,倒也不缺這個,水果卻是十分難得,尤其是這種皮薄嬌弱的葡萄。
想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朱珠忍不住用公筷夾了一顆葡萄,強忍住塞進自己口中的衝動,放到婆母碟子中。
謝延道:“愛吃葡萄?”
朱珠毫不猶豫點頭。
謝延慢條斯理捏起一顆葡萄,指尖一縷一縷撕開葡萄皮,動作極其慢,卻一點都未傷到葡萄果肉的經絡,隨著薄薄的皮慢慢撕開,葡萄晶瑩的果肉露出,豐沛的汁水散發出甜香。
朱珠忍不住慢慢湊了過去。
伴隨著葡萄的甜香,朱珠聞到檀香,婆母身上被梅花浸染的冷香,藥香以及某種不知名的味道。
此時朱珠滿心滿眼盼著婆母吃完葡萄,等葡萄吃完第一顆,她也可以動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