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十八年,她都生活在父母的庇佑之下,就像巢中的幼鳥,外界所有的風雨都被大鳥的羽翼遮蔽,她過得舒適安穩,不見一絲憂慮與陰霾。
其實那十八年,她過得真的很幸福。
父母恩愛、家庭和睦,爸爸是個建築工程師,媽媽是小學教師,家裏不算富裕但也從未缺過什麼,從小到大,其他小孩有的東西,許嘉也都有。
她是家中的獨生女,爸媽沒有生二胎,幼年時期,她也曾問過媽媽,為什麼自己的同學都有弟弟妹妹,自己卻沒有?
媽媽認真地回答她,嘉嘉要是有了弟弟妹妹,爸爸媽媽就沒辦法全心全意地愛你了。
事實上,許嘉的父母也的確做到了這一點,他們給予她全部的愛與照顧,還有良好的教養,把許嘉教育成一個身心健康且在普遍意義上稱得上優秀的孩子。
從小許嘉就是個乖孩子,她不叛逆,不自卑亦不自傲,待人真誠,學習認真,性情穩重成熟,在同齡人中一直是佼佼者。
若不是這次意外,三個月後,她將會考上國內頂尖學府,迎接屬於自己的璀璨未來。
可惜,一切在這一天戛然而止,她的人生從此走上一條岔路。
許嘉想,或許此刻的遭遇,就是那前半生十八年幸福的代價。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像雛鳥終有一天要飛離巢穴,她也有一天要離開溫暖的家,走向自己的道路。
就把這次經曆當做一次沒有歸期的遠行,往後餘生,她隻能依靠自己。
唯一遺憾的是,她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許嘉還想跟父母說,他們還年輕,再生一個孩子吧。不要擔心她,也不要記掛,她會好好活著,不管麵臨什麼樣的絕境,她都會頑強地活下去。
大石上盤旋的森蚺掛在岩石邊緣的尾巴甩了甩,它睜開琥珀色的豎瞳,在濃濃夜色中望向不遠處蜷縮成一團的少女。
那個獵物在顫抖著哭泣,身上傳來悲傷的味道,雖然她的動作很細微,盡力沒發出一點聲音,可身為叢林裏頂級的捕食者,周圍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它的感官。
她是在害怕它嗎?
森蚺用簡單的思維能力艱難地思考著,這獵物很奇怪,森蚺在叢林裏生活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這樣奇怪的生物。
它沒打算吃她,不久前它才捕獵了一隻巨鹿,那頭巨鹿足夠讓它消化好幾個月,目前並不需要再進食。
森蚺很懶,它的體型太大太笨重,捕獵會讓它感到疲憊,所以大部分時間,它喜歡大吃一頓後,再待在一個安靜的地方睡覺。
況且,這隻獵物給它一種熟悉感,冥冥之中,它的第六感告訴它,它不可以吃她。
為什麼不可以?森蚺不清楚,也不會去深思。
它隻是一頭野獸,大多數時候它的腦袋一片混沌,隻有極偶爾時,才會蹦出一些沒有回答的疑問。
夜色彌漫,森林裏的露水降下來,氣溫漸漸降低。
許嘉突然聽見耳邊傳來沙沙的聲響,那是森蚺爬行的動靜。她慌忙睜開眼,向那龐大的黑影望去。
黑暗中,巨大的蛇影緩慢挪動著,長長的蛇軀刮著岩石,一點點往岩石下爬去。
許嘉瞪大眼看著森蚺的動作,心跳劇烈。
她不錯眼地望著森蚺的影子落入水中,激起層層漣漪,它的體型巨大,可下水時動靜卻很小,連點水花聲都沒有。悄無聲息間,一頭巨大的蟒蛇沒入平靜的湖中,湖麵上倒映著夜空上的血月,一如既往般平靜安寧。
許嘉不清楚森蚺為何離去,她也沒心力去深究,她現在隻想逃跑。
雖然那頭森蚺今晚視她如無物,可她不會就以為森蚺沒有威脅了,今天不吃她不代表以後也不吃。
她看過許多紀錄片,自然界沒有人情世故、爾虞我詐,隻有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動物哪怕有著簡單的思想,本質上依然遵循本能。
它們的本能就是捕獵,存活。
許嘉心知肚明,在森蚺麵前,她絕不是以人的形象存在的,而是一隻獵物。
天還沒亮,頭頂隻有一輪光線並不明亮的血月,許嘉悄悄背起自己的包,離開了這塊岩石。
她準備離開,即便夜色濃重,森林裏危機四伏,她還是打算先遠離這麵湖。
湖裏的森蚺太危險,不確定它還會不會出來,反正她是不可能再安心在這睡下去。
沒猜錯的話,圍繞著這湖泊附近一圈,應該都是森蚺的地盤。自然界動物對領地的劃分很嚴密,一般被圈住的領地,其他大型動物不會貿然闖入。
她要先去林子裏休息一晚,等明天天亮,再去找新的落腳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