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讓抱成一團的兩個男孩子變得格外顯眼。
樓裏不知哪扇窗口響起一陣口哨聲,金升昂起頭,衝著上方喊:“老二!回去!別跟這兒來勁!”
江安乖乖地把臉埋在金升的頸窩裏,說不清是喜是臊,也可能都有。
午飯選在了學校旁邊的一家茶餐廳,江安已經好久沒有坐下來安安心心地享受一頓美食了,因此即使這裏口味一般,他也吃得比誰都開心。
金升在食堂吃過午飯,啃了個避風塘雞翅之後就撐著下巴看坐在他對麵的江安狼吞虎咽,風卷殘雲。
估摸著江安快吃飽了,他開始發牢騷:“方學霸都不讓你吃飯嗎?”
江安剛往嘴裏放了幾塊燒鵝,撐得兩腮略鼓,他搖了搖頭,思考片刻,又點了點頭。
“可以吃……”江安的發音不大清晰,“但是不能耽誤太長時間,否則就占不到好座位了。”
所以他已經連續一個禮拜三餐隻靠麵包解決了。
金升心疼,用紙巾抹掉了他嘴邊的油光,“知道你們專業忙,沒想到這麼忙。”
“我們專業是很忙,但比起學習知識,我發現我把更多時間花在了焦慮成績這件事上。”江安坦白。
出發前,江爸祝他在大學創造很多美好的回憶,可過去這段時間他每天都在擔心上課、擔心考試、擔心很多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他的回憶裏除了學習就是焦慮,已經沒有餘裕去感受美好了。
他緩緩放下筷子,神情惋惜,“我覺得我對學習的態度出了問題,我不再享受學習的過程,而隻關注學習的結果,我把知識當作獲得高分的媒介,而不去體會內容,這樣是沒辦法成為一個好律師的。”
江安的自我分析也給金升帶來些感悟。
何為大學?大學將一群迫不及待地想要幹翻世界的成年人集合起來,讓他們靜下心來,在展翅高飛前梳理羽毛,豐滿羽翼。
大學是成年世界的體驗課,在赤手空拳地走上修羅場之前,在浪漫自由與約束責任之間,蓋最後一座象牙塔。這裏的選擇成本最低,失敗的傷害最小,讓瘋狂的夢想和不切實際的願望從土裏冒出頭來,讓萬物生長。
大學讓你試過嚐過,夢過笑過,然後酣暢淋漓地走入社會的沼澤,去拚去搏,去闖去做,不給你堅固的壁壘,卻給你即使生活困苦平庸都要堅守內心的使命。
這麼看來,對於金升和江安這樣早就確定了自己想要窮盡一生追求的事情的人,大學的意義除了獲得知識,還有堅定使命。
金升正發著呆,江安又捧起自己的飯後甜點菠蘿包,美滋滋地吃掉了。
“金升金升,你想什麼想得那麼投入呀?”江安伸出油乎乎的手在他眼前晃晃。
金升回神,認真地跟江安分享自己的想法,對方聽了表示肯定,隨即又有點驕傲,“你看,你的這些想法都是由我啟發的,這說明你得多跟我在一起!”
“你在這種時候倒是挺機靈,”金升輕笑,“我倒是想和你在一起,但你那個方學霸總不讓我和你說話。”
“那我以後多來找你嘛。”江安起身走到對麵,貼著金升坐下了。
金升將他摟住,“等一下我去社團,你還要回學校讀書嗎?”
江安雖然不善於猜測別人的心思,但他知道金升這麼說話,一定就是不想讓他回去。
於是他心一軟,眯著眼癱進金升懷裏,“不去了,困死了,我好想睡覺。”
“那去我宿舍睡吧,下午沒有人,晚上我回來接你吃飯。”金升不再壓抑心頭的不舍,甚至後悔答應了社團的學姐下午過去開會。
不去開會的話,他就可以抱著他的安安好好睡上一覺了。
傍晚,宿舍沒開燈,光線稀薄,隻能勉強辨別出物體的輪廓。
江安陷在意識淺層的噩夢裏:不知怎麼,他回到了高考那天,他將考場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金升。他隻好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開考卷,發現裏麵的所有題目對他來說都是陌生。他緊張地冒汗,試卷上的所有文字像是手舞足蹈的小蟲蠕動,他手腳冰涼,幾近窒息。
金升從社團會議趕回來,躡手躡腳地走近自己的床鋪,棉被下麵罩著暖烘烘的一團,呼吸稍顯急促。
金升脫了鞋,輕輕爬上床,因為突然增重,床架發出些不悅的吱啞。
這噪音吵醒了江安,他置身霧一樣朦朧的晦暗裏,使勁揉著眼睛。
即使噩夢還在意識裏殘存,他仍毫無保留地朝來人展開雙臂:
“你來了呀,你來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