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天冷了些。
林東周歎了口氣，聖星和鍾離乾也來到樹下。
樹下擺著一個棋局，黑白雙子，卻是個殘局。
聖星細細瞧了瞧這棋盤，又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林大人也懂星象。”
林東周向他們行了禮。
“姑娘覺得這形勢如何？”
讓聖星閣的主人觀普通星象，著實有點兒浪費了，鍾離無極可是花了很多錢的。
“林大人覺得呢？”
“要變了。”
“紫微星在，大局不變。”
林東周歎了口氣，苦笑了聲：“可對於我來說，這個青州就是我的大局。青州土地上每一個百姓都是我的大局。青州百姓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是我的大局。”
“那你的大局小了點兒。”鍾離乾在黑子旁邊的石凳上落座，玄青袍子掀起了一陣風，帶著落葉飛起。
林東周繼續道：“可是現在青州沒落了，我仕途開始於青州，現在它麵臨衰落，我也必定為它盡一份力。至於能否力挽狂瀾，還有其他非人能夠控製的因素。”
鍾離乾也很感慨，上次來青州還是那般熱鬧。短短數月，又是另一番光景。他是不信命的，可這不是造化弄人又是什麼？
鍾離乾道：“你查到了什麼？”
林東周答非所問：“殿下知道青州靠什麼發家的嗎？”
三人坐在樹下，鍾離乾修長的手指撚著黑棋走出一步，林東周胖墩墩的小手食指與中指間也執起一枚白棋退了一步……隻兩步，這局棋就陷入了一個死局。
兩人停下，林東周道：“我給二位講一個青州的傳說吧。”
蘇家有個師傅，是做瓷器的高手，被譽為“五窯聖手”。大鍾之前的聖元時期起，青州的蘇家蘇慈開始燒製瓷器，專做青碧雲天色的瓷器，有盛裝物什的，有專門用來擺設觀賞的。當時，各個都城都極力進貢最好的出彩的特色之物。青州也不甘落後。蘇瓷想了一個招，就是把青州所有排的上號的頗有姿色的女子都召集到一起。用讓畫師在裸瓶上刻繪女子容顏，進獻入宮中。
鍾離乾問他：“怎麼，這蘇家瓷有何不同？”
“蘇家的瓷，不隻是瓷藝超絕，可做雲天之色。更重要的是，瓷中人。”林東周食指與中指撚起一枚白子放入圓缽中。
“瓷中人？”鍾離乾抬頭去看聖星，聖星與他相視。
林東周繼續收拾他的白子：“不錯，當年……蘇慈想出了一個主意，練就了一種絕技……那五色斑斕的瓷瓶上印刻的是青州上數一數二的美人們。瓷色清婉，胎質精粹，瓷上的美人更是栩栩如生，精絕天下。”
聖星聽得認真，她判斷，蘇家人在燒出那一套瓷器之後，至少是名揚青州，不然也不會有此戲文流傳。
“上至皇族下至青州一州之長官都對其加以褒獎，賞賜萬千。”
月光透過樹影照在林東周微胖的臉上，聽他道：“自此，蘇家專供為皇族提供瓷質用品。當時流傳著一句名言‘上有王謝高族，下有蘇傾世家。’”
見林東周不再說話，隻是一心收拾殘局，聖星問道：“可是蘇宅怎麼會成如今這樣？蘇家空無一人，荒草遍地。”
林東周執子的一頓，抬了頭看他們，語中有些驚訝：“你們……去過蘇宅了？”
“宮中人因為用蠱出了事，蘇家受到牽連，有數人被押送進京受審，後……後被運回蘇家老宅後目中埋葬。剩下的人，在一夜之間消失，無影無蹤。”林東周幹笑了兩聲，聽著無奈：“有人說是上了首陽山隱居，誰知道呢？”
鍾離乾一震，手中撚著把玩的棋子掉到地上。
聖星替他道：“宮中的人用蠱？苗蠱——畫蠱？”
林東周歎了一口氣，“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姑娘。”
她看了一眼鍾離乾，現在的鍾離乾神色平靜，似乎剛才的慌亂隻是她的錯覺。
林東周將最後一枚白子放入圓缽，挺直了身子，伸了伸腰，起身離去。
聖星看著林東周走遠，才坐在了鍾離乾對麵：“你的母親也許跟蘇家有關……”
“殿下，曾在宮中聽說過用蠱的事嗎？”
此時的鍾離乾神色平靜，“那時我尚年幼，毫無印象。隻是後來，因為我……母親的事，我便離京西行。”
“其他皇子呢？”
“老七老八老九，定然不知，至於其他人……”鍾離乾輕輕搖頭。
聖星心中似是有了不忍：“好了，你不要多想了，真相總會水落石出的。”
來查傾家案子沒想到牽扯出了蘇家這件陳年舊事。這裏究竟還有多少事藏於地下。想不到日間外人看上去如此繁華美麗的青州，竟會隱藏著這麼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難道真是浮華之下的惡才更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