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不緊不慢拿出手帕擦了擦汗珠子,跟旁邊的弘晝話家常一樣說起來:“我住的地方實在是太遠了,我差不多一路小跑過來,也用了將近兩刻鍾,跑出了一身汗。”

弘晝為人老實,點頭答道:“是啊,四哥和三哥住得遠,我住得近,所以才來得早。”

弘曆聞言就是一挑眉:“哦,三哥住得遠,過來要多久啊?”

弘時自覺此時弘曆遲到,不管說什麼都是弘曆理虧,當即就大聲回答:“我住的比你的毓慶宮還遠,過來卻比你快,你以為我跟你一樣笨,兩刻鍾的路程,還要用自己的兩條腿跑?豈不是蠢的很!”

弘曆沒有第一時間說話,旁觀者卻不高興了。

一向極少對雍正做點評的隆禧不知道藏在何處,聲音卻一點兒阻礙都沒有地飄過來:“我不覺得你父皇磨練你是錯的,但我覺得他起碼應該做到一視同仁,而不是這般對你,這樣,對你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弘曆聽了隆禧的反應,對著弘時笑道:“照這麼說,三哥那裏是有好馬了?”

弘時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弘曆,見他身上的佩飾比起自己來不知道少了多少,就想起來宮中傳言果然不虛,父皇真的厭惡了弘曆,才削減了弘曆的用度,現如今弘曆的毓慶宮連馬車都沒有!

一想到自己比弘曆日子好過不少,弘時就洋洋得意起來:“沒錯,我的好東西多了去了,可不像你,白在皇祖父那裏呆了那麼久,好東西都沒混著幾個,還要拿自己母妃做的衣裳來顯擺!”

弘曆笑眯眯點頭,也不惱,就是問:“既然三哥說我,那我也沒什麼不好應著的,就是一點,三哥,你母妃給你做的衣裳呢?”

弘時自認為是皇長子,事事都要搶在前頭,就算是母妃親手給自己製衣裳,別的兄弟既然有,那他也一定是要有的,他哼了一聲:“昨天晚上我就跟母妃說了,母妃說她給我做的衣裳收起來了,要找一找才能翻出來,等過幾天她找出來,我自然穿著給你們倆好好見見。我母妃,那可是心靈手巧之人,不像有些人,粗苯!”

弘晝依舊憨笑著,弘曆也知道弘時嘴裏說不出來好話,就懶得理他,點頭道:“好,到時候就等著三哥將你母妃製的衣裳穿過來,讓我好好開開眼了。”

弘時腦海中已經想到自己是如何讓弘曆心服口服的模樣,這會兒開心得眼睛眯起,還想說幾句耀武揚威的話時,張廷玉和朱軾都已經進了上書房,他便將自己的話吞下去,跟弘曆弘晝一起向兩位老師行禮。

經過昨天養心殿那麼一遭,朱軾和張廷玉都知道弘曆天分過人,也不再對他進行抽查背誦這麼簡單的要求,而是要求他對講授內容表達自己的見解,但這一遭麼——

朱軾和張廷玉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神裏麵看到了一絲棘手之色。

這四皇子的想法,實在是太異於常人了。

這不,他們第一課正式講授的,是否啟迪民智這個問題,弘時和弘晝雖然持反對意見,卻也都有自己的見解,而弘曆卻不一樣,他是持支持態度的,更離奇的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話。

“……天下間無論男子女子都要讀書,還要讀夠十二年?這十二年的讀書費用,由國家來承擔?”聽完朱軾的彙報,就連雍正都重複了一遍這兩句話,深受震撼,“這是弘曆自己想出來的?”

朱軾麵色嚴肅:“是,四皇子認為,天下間所有人,無論高低貴賤,都有讀書的權利和義務,他們讀書不光是為了自己的成長,也是為了國家的發展,隻有把教育普及下去,才能讓一個國家發達起來。”

雍正默然片刻,而後抬眼淡淡問道:“弘曆的想法,兩位愛卿怎麼看呢?”

朱軾是窮苦人家出身,對弘曆隨口一提的話激動不已,他深深行禮,而後慷慨激昂地回答道:“啟稟陛下,微臣出身寒微,當年讀書之時,舉家族之力,才能勉強負擔微臣的課業,而微臣幼年之時,也見過幾名學子,他們的才智甚至在微臣之上,可最後,卻隻有微臣通過科舉走到了今天。微臣並不是多天賦異稟之人,所倚仗的唯有整個家族的支持,而那幾個比我聰明的同鄉,他們卻因為缺乏金錢支持,最終隻能放棄科舉一途,與這土地為伴,一生都被困在田間。”

“微臣以為,四皇子殿下所言,正是我們天下學子們所憂慮的啊!若是真的能得到朝廷支持……”

“可臣卻以為並非如此,”張廷玉卻突然開口,打斷了說到激動之處,已經雙眼泛出淚花的朱軾,他不緊不慢道,“科舉一途,本來就不適合普通人,非天賦異稟、心智堅定、舉族一心、全力支持之人,是沒有辦法走過這充滿艱難險阻的道路的。朱大人隻看到同鄉學子家庭貧困,我卻認為,就算他們能夠得到足夠的資金支持,沒有堅定的心智,也一樣無法走到朱大人今時今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