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莊冷冷看了他一眼“我還不需要你來幫我。”墨鴉被逗樂了“哦?我都不知道原來鬼穀弟子有四隻手。”言外之意便是,他自己一隻手怎麼處理?說著不待他再開口,墨鴉抬手封了手腕附近的穴,一手扶著那人的腕另一手揮起袖劍幹脆利落地削去烏青色的皮肉。這一削墨鴉就微微皺了皺眉,僅僅是輕輕擦破了一點皮,烏青色就已經蔓延到了骨頭,這針上的毒居然這麼烈?他又擠了擠傷口,用新鮮的血衝洗了一下毒血“藥。”衛莊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從腰封裏拿出了一個黑色的陶瓶。墨鴉拿過來也不看直接打開瓶塞將裏麵的藥粉倒了上前,這藥效果很好,血將藥粉浸濕之後便不再湧了。他按著衛莊的手臂防止這家夥抽回手,一遍給他包紮一邊說“堂堂鬼穀弟子若是中了自己的機關被毒死了,那笑話可鬧大了~”那人一記眼刀甩了過來,墨鴉聳聳肩,瞪也沒用,他說的是事實嘛。
衛莊動了動手腕,墨鴉處理的很好,除了有些刺痛之外並沒有任何不適,他還不在意這點疼痛。
八
紫女推開門進來一眼就看到了紮在地上的黑針,有一枚上麵還帶著血絲。她有點詫異地看著兩人“兩位是想把我這房子拆了?”墨鴉笑笑,瞥了一眼衛莊,還不是因為他?沒成想卻被瞪了一眼。女子跪坐下來,打開食匣將裏麵的吃食一樣一樣端了出來,曖昧地看著兩人“看你們兩個眉來眼去的,莫非是有什麼小秘密?”“紫女姑娘說笑了。”墨鴉道過謝從女子手中接過醒酒湯,就聽一旁的衛莊淡淡問“韓非呢。”女子正把糕點擺好,聞言看了他一眼“在休息。”要告訴韓非?銀發青年垂眸不知在想什麼,半晌微搖搖頭,紫女抬了抬眉,隨後看向墨鴉“我就不打擾了,你們兩個好好聊~”墨鴉笑著頷首“紫女姑娘早些歇息。”紫女對他一笑,又曖昧地看了衛莊一眼,起身離開了。
墨鴉嚐了一口熱氣騰騰的湯,嗯~真是不錯。他彎著眼看向對麵的衛莊“你不嚐嚐?”後者沒理他,起身去架子前將那個小盒子拿過來,倒扣著放在了自己麵前。墨鴉眨眨眼,這是做什麼?盒子底部的四角各有四個凸起,就見衛莊以某種特定的順序按了幾次,就聽“哢嗒”一聲,盒子底部從中間一分為二,露出了裏麵的東西。
墨鴉一怔,驚訝的同時又有些無奈,誰能想到機關在盒底?衛莊看了一眼裏麵的東西,神色暗了暗,不知想起了什麼,旋即將盒子推到了墨鴉麵前。
墨鴉眨眨眼,看了看衛莊,又去看盒子裏的東西。盒子本就不大,大部分的空間又都用來做機關,因此放東西的空間就更小了。盒子裏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個白色的東西,是一顆獸牙,兩端都用銀銀包裹著,做成了一個吊墜的樣子,造型古樸。銀已經泛黑,顯然已經在這裏躺了許久,這不是中原的玩意。墨鴉做了一個“可以嗎”的手勢,衛莊隻瞥了一眼便又收回了視線,他隻當是默認,小心翼翼地將那顆牙拿在了手中。盒子的材質很涼,按理說這顆牙在盒子裏放著也應該涼才是,但剛拿起來墨鴉就詫異地抬了抬眉,這顆牙入手溫潤,似乎是某種玉石,但看顏色又不像。這是什麼牙?他試探地拔了一下包裹在上麵的銀殼,沒想到一下就拔了下來。嚇,該不會被自己玩壞了?他心虛地瞥了一眼衛莊,後者自顧自地倒著酒似乎毫不在意,他這才心安理得地繼續擺弄著手裏的玩意。
仔細一看,銀殼內裏光滑並沒有用做固定的卡槽,牙上也是光潔如玉,應當隻是單純的一個殼而已。墨鴉用指尖摸了摸尖銳的牙尖,隻聽輕輕的“呲”的一聲,鮮血便滲了出來。這麼鋒利?他看看自己的指尖,又看向對麵的人,有點意外“這是什麼?”“狼牙。”對麵的人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一抬眼,就看到墨鴉正流著血的手指,當即嘖了一聲“你是廢物麼?”觸發機關就不提了,玩一顆牙還能傷了手?墨鴉無辜地抬了抬眉頭,誰知道這玩意這麼鋒利。“手。”衛莊斬釘截鐵,墨衣青年遲疑了一瞬,把手裏的牙遞了過去。銀發青年冷冷地看著對麵的人,那雙繪著紫色蛇紋的眼滿是無辜,一動不動地與他對視著,衛莊最後差點被氣笑“另一隻。”墨鴉眨眨眼,把另一手伸了過去,衛莊手一抬直接將滿滿一杯酒都倒在了他的手上,墨鴉猛抽回手倒抽了一口冷氣。酒灑在傷口上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就是想報複我也不用這種方式吧?”對麵的人瞥了他一眼,用少見的耐心解釋了一句“狼牙上有毒。”有毒?有毒用酒洗一下就沒事了?墨鴉懷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已經不再流血的指尖,最後聳聳肩。也罷,反正自己也沒幾天可活,有毒就有毒吧。不過,他嗅了嗅空氣中的酒香,這酒聞起來不錯誒。“鬼穀弟子真是小氣,自己喝酒都不管旁人。”墨鴉裝模作樣地歎了一聲,將狼牙裝好放回到盒子裏推還給衛莊,雙手捧著自己的醒酒湯一口接一口的喝著,那模樣倒有幾分可憐。衛莊冷笑了一聲“你今天若是想死在這兒,我不攔你。”喝了那麼多還想喝,癡人說夢。對麵的人倒也不生氣,戲謔問道“原來衛莊大人這麼關心我?”“我隻是不想髒了我的房間。”銀發青年冷冷道,墨鴉也隻低低笑著,不再開口。一時間房間隻剩下了燭火跳動的聲音,安詳而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衛莊站起身“今晚你睡這間。”咬著糕點的墨鴉詫異地抬眼,讓自己睡他的房間?那他睡哪?他就放心自己在他這兒?衛莊並沒有給他發問的機會,從一旁拿過一壇未開封的酒放在他旁邊“酒你可以帶走。”說罷便向外走去,走到門口,他不知又想起了什麼,腳步頓了頓“明早膳房有你的飯,你也可以拿些糕點。”墨鴉愣了愣,看著那人筆直的背影,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我……有一個個人的請求。”衛莊站在那沒動,半晌,才淡淡開口“好。”墨鴉所謂個人的請求,隻可能是白鳳。墨鴉的眼瞳有一瞬的放大,他都沒說是什麼呢。但隨即他便低低的笑出了聲,他看不到那人的表情,但他知道,衛莊開口承諾的事,他可以放心。墨羽綢衣青年似乎在此時此刻才徹底卸下了心中的巨石,懶洋洋地半靠在桌案上,眼底盡是笑意“那,晚安咯,衛莊大人~”那人沒再開口,推開門走了出去,至始至終都未回頭。
其實他們都知道,今晚一過,便是永別。但他們誰都沒有開口,前途已定,便無畏風雨。
九
墨鴉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時,溫暖的陽光透過破碎的天花板照在他身上,卻仍舊無法讓他逐漸變涼的身子溫暖,湛藍色的天空似乎觸手可及,但,無論如何,他都抬不起手了。不過倒也不錯,他看著天空中那個白衣少年的背影笑著,至少他心願已了,雖說有些事終歸是遺憾,但世事無常本就是常態,因此他倒也坦然。這隻小鳳凰就交給你了,衛莊。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說到衛莊,他又想起了那壇被自己帶走的酒。那酒被他埋在山頂的那顆樹下,若是他能逃過這次,便加入流沙,天天跟衛莊拌嘴其實也不錯。到那時,若他還能重回陽光下,在這世間毫無顧忌地行走一年,他便再將那壇酒挖出來,一來可以跟衛莊炫耀一番,二來,也算是替自己了了一樁心願。隻如今,怕是要可惜了那壇好酒。也不知自己到了那邊,還有沒有酒喝。墨鴉心中輕輕一歎,緩緩合上了眼。
十
衛莊將白鳳收入麾下後,替他處理了不少夜幕與羅網的人,他開始有些明白,為何墨鴉說現在的流沙太弱,為何他數次招攬墨鴉,最後留下的卻是白鳳。流沙護得住白鳳,卻護不住對夜幕了如指掌的墨鴉。這一步,是他早就算好了的吧。
也罷。
幾天後的一晚,衛莊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座山尖,四下眺望,整個新鄭城盡收眼底。萬家煙火卻無法讓人心暖。這景色,倒有幾分熟悉。他用指尖輕輕撫過一旁大樹的樹幹,這是那晚他與那人歇息的地方。這時,他的腳尖似乎踢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樹根旁的土裏露出了一個黑色的東西。這土是新挖開的。他心中微微一動,用劍尖撥開土,露出了裏麵的東西。是一壇未開封的酒。衛莊的動作停了停,收了鯊齒,拿起了那壇酒,拂了拂土,撕開了酒封,醇厚的酒香立刻飄了出來。
銀發青年看著手中的酒,眼神暗了暗,就著壇口灌了一大口。隨後手一揚,整整一壇酒迎著風被盡數灑下山崖。
沒有酒的地方,一定是個傷心之地。
衛莊最後看了一眼山下的煙火,淡淡轉身,向來時路而去。
繁星如許,一如當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