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軍列兵城外,顧重派能言善道之人前去分化,一部分許以重利,鞭辟利弊、挑撥是非,然而那些向來喜歡勾心鬥角、揣度人心的世家卻始終不為所動。
自那日夜襲後,他們也不再攻城,隻叫囂著要顧重誅殺淩煙、下罪己詔。
在此影響下,城內氛圍逐漸微妙起來,城內人的性命係於顧重手上,又擔憂一覺醒來亂軍就衝了城,便總有自覺機敏的人想著用滿足亂軍的條件來換得退兵。
實則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亂黨打得一手好算盤,殺了淩煙,就少了新政的有力推行者,下了罪己詔的顧重,便是無德昏君,名正言順就可以被推下台,江山易主不過頃刻間。
“現下想想,如今局勢不過起於一段關於陛下與丞相大人的流言,若是陛下能以事實澄清一二,再委屈丞相配合些許,外麵自然也沒有了正義之師的名頭。此時再召各地勤王,便是名正言順。”
有人如是提議道,聽起來還算折中。
“哦?你且說說,如何澄清?又要丞相如何配合?”
顧重凝聲道,直勾勾地盯著提出這一建議的人,直看得他渾身發毛。
“還請陛下,下旨與廷尉完婚!請丞相,以身殉國!”
那人硬著頭皮跪地高呼。朝中竟然大半人都隨之跪了下去,連聲高呼附議。
淩煙回頭看著身後跪地高呼的眾卿,又將眼神轉向自始至終作壁上觀的陳默賢,卻看到他正微笑著看向她,眼神中帶著屬於勝者的得意。
“大膽!”徑直掀翻桌案,顧重勃然大怒。
“一群亂臣賊子隨意打的名號,你們還當真了?助長亂軍威風,若是當真如此做了,他們不退兵又當如何?把朕的腦袋,也給摘了嗎?”
君王之怒,不可直視。但群臣此次卻好像已然忘記前幾日血灑禦前的同仁,寸步不讓。
“臣,願為陛下分憂。”
出乎眾人意料,不待帝王再次發怒,事件中心的人反倒是主動俯身請旨,看不出絲毫慌張之意。
“先生!咳咳!”
顧重一急,不由得咳嗽起來。她連忙以手遮麵,擋住從唇口濺出的血沫。
“還請陛下早下決斷!”
直視階上君王,淩煙眼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罷了,就依爾等所言吧···”
顧重怔怔地望向淩煙的方向,閉了閉眼,聲音中滿是疲憊,如同失去權柄被臣子裹挾一般。
淩煙心底一片坦然,自己本早就已經做好了為新政失敗而殉道的準備,今日這般景象,來得突然,倒也不意外。
“朕自會下旨,明日宣於城外亂軍,今日還請先生回宮中。”
顧重懨懨說完這一句,就散了朝,拖著無力地步伐匆匆離開。
“委屈丞相大人了。”
陳默賢掛著一臉慈悲像,故作哀戚地叫住了淩煙。
“我反倒是要恭喜廷尉大人,或許明日就該稱皇夫了?”
淩煙目光如刃地看向他,“如此局麵,想來你是滿意至極的。”
“下臣不知丞相大人何出此言?”
陳默賢仍然是小心謹慎,絲毫不露口風。
“你我心知肚明,陳默賢,你也隻會這般下作手段了。”
淩煙卻不放棄,仍然激將於他。
“丞相大人,我很好奇,那些流言當真是空穴來風嗎?”
陳默賢不應她的話,悠悠把目光轉到殿上的龍座之上。
“如此世俗不容之事,丞相大人舍身取義,走得幹幹淨淨,也免得讓陛下背負罵名。”
話中盡是□□裸的威脅,就差沒明說,流言是他所放。
今日驟然發難,打著一箭雙雕的好主意,除去了淩煙這隻攔路虎,又固正了自己的地位,那些城外的世家還洋洋得意自以為能改朝換代,誰料想也隻是人家踩踏著上位的工具。
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如今胸有成竹的陳默賢,如何能篤定他一定會是贏家?
淩煙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先生,我是不是很沒用?”
顧重站在書房窗沿,看著窗外逐漸陰沉的天際,那裏有一場風雨正在醞釀著。
“陛下不必如此喪氣,不過都是跳梁小醜罷了。”
淩煙走到她身後,替她披上被置於一旁的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