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在山裏,生長著不同的樹木,無數的雜草。葉子紛紛飄落,積了一地。
雨水穿林打葉而過,衝刷盡生靈萬物沾染的塵土。嘩啦啦隔著窗簾從天空噴下,帶著一股誓要將大地灌溉的氣魄。
院中的棗子樹仿佛活了過來,如一位駝背的爺爺,拿著蒲扇一下一下地晃著,然後耷拉著腦袋打瞌睡。
這場雨落了大半天。
陰雲下被熏出一陣陣清香,她鼻尖輕動,將快要從枝頭滴到頭發的露水擺去。
山路不平,且雨後地滑,並不是下山的好時候。李秀雲卻沒有辦法再等待下去,接到那個電話後,她不得不自睡夢中打起精神。
如今趁著雨停,她正要趕到山腳下的村莊裏見一個人。
路景朦朧,林中竟起了霧氣。眼前如一層層素縞經水泡濕後,被高高地掛起,然後長闊地擺下。
依稀可見幾叢鮮豔的映山紅,想必包裹了滴滴香露。而誘人的事物身前爬滿了刺,青翠的灌木阻隔了人折花的欲望。此處鮮妍,可望不可及。
山中有百裏溪流,隨著陡峭的坡麵蜿蜒而下,臥著小蟹蝌蚪,或者柔曼的一縷縷水草。小溪清澈見底,在磐石下躲著不為人知的驚奇。
鈴聲叮叮當當,與匍匐在草木間的蛇嘶映照起來。平靜的蒼穹突然轟隆一聲巨響,而一道雷就這麼生生地劈開了李秀雲身旁的一顆桂花樹。
她正離那莫名奇妙遭此大罪的樹不過十米。
李秀雲被嚇得連連往後退了許多步。她驚駭地捂住劇烈跳動的胸口,呼出一口大氣,“這都沒劈死我?”碰到一個少見的先下雨後打雷的天氣,不知是什麼運氣了。
而且,她抬頭仰望蒼白綿綿的天空,再也沒有別的電閃雷鳴。
恰好隻放了一道雷,恰好劈到了她身邊。
她從布包裏掏出手機,為這顆樹拍了一副遺照。差點,便要與這棵樹的命運交換了,死亡與她擦肩而過。
人類在上一刻無法確定下一刻會發生的事,果然是世界上最公正的道理之一。就像她昨天怡然地睡了一個好覺,今早接到那個電話。
若時間回到雷劈下前的那一刻,或許現在失去生息的應該是自己。
李秀雲搖了搖頭,將這些想法甩出腦海。哪裏想到,突然踩到了一塊滑溜溜的東西,沒有站穩便朝後摔了下去。
這一段陡坡上都是一些脆軟的草木,軟刺勾不住衣裙。李秀雲來不及反應,就沿著斜坡滾了幾圈,最後臉朝向一塊岩石,堪堪停下。
忍不住罵了一句,雨後地滑,今天果然不宜出行。可是……
李秀雲痛苦地爬起來,拿著手機的那隻手腕上發作著一股股酸脹的疼痛,後背火辣辣地刺痛,可能蹭到了帶刺的爬藤,刮破了皮。
她捋了捋裙裳,剛收拾到袖子,見一隻白得亮眼的小蛇正在袖間盤著,嘶嘶作響……
她平生最怕的便是蛇!
她沒法不承認怕蛇。
當下李秀雲大腦一片空白,仿佛一個棒槌當頭敲下,真的不如立即昏死過去好了。
她忍不住覺得,先前不如被一道雷劈死,也好過被這蛇咬死。
轟隆隆一聲,眼睛一痛,充斥思緒的隻是無邊無際的白色。
青山與花草,周圍的萬事萬物都從感覺中消散,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
沒想到真的降下了一道雷,劈向了自己。
空洞的白芒從耳朵進入到身體,以致滲透入靈魂。
昏昏沉沉,似乎被掐住了脖子,嗓子眼痛起來,然後是肚子,再是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