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一口棺材裏坐起來。
厚重的黑暗嚴絲合縫地包裹住石棺,完美地闡釋了什麼叫伸手不見五指。棺材壁涼而滑膩,其上陰刻著聖書體的銘文。我古埃及語造詣不高,光靠摸並不能摸出什麼門道來。然而用得起這種規製的玄武岩棺,無論是誰都非富即貴。我自認沒有這個福氣消受的了。
空間裏唯一一處光亮來源於不遠處石階下的一隻軍用手電。
人造光源穩穩照亮了立於數層石階之上的祭壇,和後麵牆上繪著的荷魯斯之眼。象征著皇權的天空之神荷魯斯元素的出現,說明了我的確是在屬於古埃及的棺材裏。
由於手電的光是自下而上的,祭壇上神像的頭部被隱沒在了陰影裏。非但看不清麵容,反而顯得陰森和猙獰。而那荷魯斯之眼本身黑色的眼線在強光下泛著暗紅,竟似泣血一般。
不知是什麼原因,隻有手電正對著的地方清晰可見,周遭的黑暗沒得到光的半點雨露均沾。加上凝固般的死寂,看上去就是個不詳的祭祀之地。
這可對我的處境沒什麼幫助。
我咽了口唾沫,屏息縮在漆黑一片的棺材裏小心翼翼摸索一番。手邊放著一個手電筒,應該和正在祭壇底下兢兢業業發光發熱的那個是一家子。除此之外整個棺材裏就隻有我剛剛躺著的地方擺著一個很硌得慌的枕頭。
並沒有和別的住戶分享棺材的事實讓我多少鬆了口氣。
不過這倒是有意思了。
偌大的一個玄武岩棺,內壁鐫刻繁縟的聖書體銘文。這種高端配置下竟然除了我和明顯屬於現代文明的手電筒以外就隻有一個枕頭當陪葬品,也未免寒磣了一點。
暫時理清了所處環境,我沒費心去想原棺主的下落,坐在棺材裏開始清點自己身上的裝備。還好我穿著考古隊的隊服,連工具背心都沒落下,所以身上應該帶著不少家夥什兒。
不過大多數測繪工具在這種情況下可派不上用場。而我原本放在左腿外側兜兒裏的手鏟不見了,那是為數不多能算是武器的東西。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硬邦邦的玩意兒,摸起來像是一塊石頭。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應該留著它。要是我都進棺材了還帶著,那估計是很有研究價值。
最後我在胸前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塊兒橡皮朝著黑暗丟了出去。
我等了一會兒,無事發生,於是試探著打開手電。
這果然是口黑色的石棺。比想象中還要大一些,空間足夠我平躺後再做個單手側平舉。棺壁上麵有色彩鮮豔的銘文,通篇都在扯一些關於賽特之骨的鬼話。
賽特是古埃及神話中的沙漠之神,也是冥神奧西裏斯的弟弟,後來二者為了王位兄弟鬩牆。傳說奧西裏斯被賽特害死後在祂妻子伊西斯女神的幫助下被製成木乃伊,得以死而複生。而賽特則被眾神抽幹了血液,因為古埃及人相信神祇隻要還有血就能重生。
在墓葬裏出現奧西裏斯和伊西斯甚至荷魯斯都不意外。可為什麼會扯上賽特,甚至是賽特的骨頭呢?
我沒費心去想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轉而去研究剛剛還和自己腦袋親密接觸的枕頭。
這是一個象牙枕。枕頭正中間鑲著一隻天青石做的聖甲蟲,伊西斯女神在下方展開雙翼似是托舉著安寢者的頭顱。整體設計其實是個躺上去就受罪的頸托。不過本身這種枕頭也不是為了讓人睡安穩了的。
按理來說古埃及人在棺材裏要是擺枕頭的話,上麵一般會書寫著亡靈書。
亡靈書是古埃及的一種喪葬文本,多見於墓葬的壁畫、棺壁和一些陪葬品上。其中比較廣為人知的就是逝者經過的末日審判和能帶著死者渡過冥河死而複生的太陽神金船。
然而在這個象牙枕上,卻隻有用黑紅兩色勾勒出的宗教儀式場景。寥寥幾行銘文也和棺材壁上一樣,在說什麼【賽特之骨】。
我不死心地又細細摸索一番,還是沒什麼新發現。
這裏的一切都說不通。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在黑色石棺裏尤為突兀的象牙枕上。
難不成得躺在那枕頭上才能發現什麼線索?我將信將疑地躺了下去,用手電照亮了頭頂上方的天花板。
那是一副塞尼特棋盤。
和真理女神瑪阿特的末日審判一樣,這是曆任法老死後要經曆的一個環節。唯有通過這盤與神明的棋局,法老才有機會走出死亡,像太陽一樣重新從地平線上升起。
真是邪了門了。
不遠處的祭壇,頭頂上的塞尼特棋盤和這口棺材的組合怎麼看也不符合古埃及的任何規矩。
說是祭祀吧,沒有任何歌功頌德的文字,也沒見著祭品,隻有台階上孤零零一個祭壇。
可說是墓葬吧,這棺材裏麵卻沒有任何陪葬品,就連那個象牙枕頭也像是替我準備的。
除非我就是那個陪葬品。
想到這裏,我整個人立馬彈了起來。
驚魂未定地蹲在棺材裏把身上帶著的東西都翻了出來。要我真的是陪葬品的話,那麼身上一定帶著什麼值當陪葬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