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對方就見過一次,是在喬映秋的葬禮上,那個時候自己才十一歲,而謝迎年已經二十了,長相基本沒太大變化。
鍾迦不知道這次是怎麼被認出來的,或許是因為她的名字,也或許是因為她鎖骨上那顆惹眼的紅痣。
謝迎年好像也不是來嫖的。
最大的包廂裏坐了很多人,有男有女,也有陪客的少爺小姐。鍾迦被帶進去的時候一眼就見到了角落裏孤零零吸著煙的女人,謝迎年身邊好像坐著個毛絨絨的什麼,輪廓模糊。
燈光迷亂,地上還有人在爬,腰肢軟得不得了,毛絨絨的尾巴亂甩,就在自己腳邊,鍾迦裸露在外的小腿起了好幾層雞皮疙瘩。
猜拳的猜拳,蹦迪的蹦迪,吵得很。
鍾迦走過去,這才看清謝迎年旁邊是個半人高的玩具熊。
這人就算有什麼奇怪的癖好也不會在嫖人的地方嫖熊吧……
負責鍾迦的經理在給剛才點名要人的顧客介紹,還給她臨時取了個很不用心的藝名,小迦。
謝迎年一直低著頭,在聽見未成年字眼的時候終於舍得從手機上移開目光,她定睛看著鍾迦,半截細長的煙還在指間燒著,眾人學生妹的哄笑聲中,她開了口:“你怎麼在這兒?”
“年姐,你認識啊?”
“謝迎年,你什麼時候好這口了?”
“是年姐的人?那我可不碰了。”
謝迎年起了身,將煙摁在煙灰缸裏滅了,瞥了啞巴似的鍾迦一眼:“我的人?她最好是。”
“你們玩,我出去一趟。”謝迎年覺得自己不會回來了,僅餘的交代是為了玩具熊,“待會兒幫我給它放車裏,我要帶回去的。”
走出包廂沒多久,謝迎年讓鍾迦等一下,又轉身走了。
會所給的裙子短到了大腿根,鍾迦像個鵪鶉似的縮在角落,豁出去的時候無所畏懼,突然刹了一腳才發現……裙子真的太短了,隨隨便便就能露屁股的程度。
這邊靠近電梯口,金屬門開開合合,來往的人很多,每次壓低聲音或者發出奇怪笑聲的時候,低垂下巴死盯地板的鍾迦都會做賊心虛地對號入座。
她想走,又不知道去哪兒,也怕腳步邁得太大會走光,糾結來糾結去,隻能選個當下最不丟臉的法子——轉身,稍息立正站好。
“這麼自覺,麵壁呢?”腳步聲由遠及近,謝迎年的聲音在頭頂的位置響起,下一秒,風衣從後往前將鍾迦罩了個嚴實。
白皙的手腕忽然出現在視線中,太近了,也太快了,似乎短暫地碰了碰鍾迦的側頸,她呼吸一滯,察覺到謝迎年正在給她係衣扣。
伸到鍾迦眼前的這雙手很修長,又不全似女性的柔美,骨節分明,手背上的青筋脈絡走線清晰,從黑色皮質外套的衣袖裏露出來的腕骨微微突出,是富有力量的性感。
謝迎年說:“個子竄得很快啊,上次見麵才差不多到我腰上吧?”
“沒有那麼矮……”鍾迦低著頭,她不知道腿腳為什麼會發軟,甚至想借牆支力,但又覺得這個動作如果實施會莫名的羞恥。
白花花的牆麵有點刺眼,她亂瞄,瞄到了謝迎年的手到了腰間,在係底下的那幾顆,對方的手臂隨著動作包圍了她。風衣有點蓬蓬的,站遠了不是很好係,謝迎年不得不再往前邁了半步,鍾迦覺得自己像是被她從背後抱住了似的。
須臾之間,大腦一片空白,鍾迦細密的眼睫輕輕顫動。
謝迎年:“你抖什麼?冷?”
“呃……癢……”十六歲的鍾迦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肢體觸碰帶來的酥麻,她將新奇的身體反應歸因於自己很少跟別人有這麼親密的交往距離。
酥麻以外,還有遲鈍。
鍾迦轉頭對謝迎年說:“我……好像可以自己係的。”
兩雙眼睛無聲對視,過了幾秒,謝迎年率先移開目光,有些尷尬地咳嗽幾聲:“是我太著急了,讓你不舒服了嗎?”
“沒有。”
鍾迦當然能感受到謝迎年的著急,她垂眸看著對方駐留在衣扣上不知該不該繼續的手,心裏湧出源源不斷的暖意。想起外婆生病住院以來自己經曆的種種,下意識便用小一點的手包住了她的手背,由衷道:“很舒服,謝謝……”
陽光斜斜射入落地窗,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鍾迦握著酸奶瓶的手不複少女的青澀稚嫩,老師清了下嗓子,說繼續上課,她應著,手機在這個時候進了一條信息,來自於主創微信群。
地點:崇鄉。
時間:下周一。
電影要開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