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李無言大為吃驚,他想不明白,這麼絕密的事,也會走漏風聲?
“我能不知道嗎?”李夢溪帶著哭腔說,“是和小豆一起去的那個幹警告訴我的,他說這是公事。我問什麼公事,他不說。我說你不說,我就找你們局長去。他這才說你不用去,是你父親親自安排的。就把那事跟我講了。”
李無言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他覺得自己太對不起女兒和女婿了,可他還是覺得這是儺城人民的大事,也不能完全怪自己。這樣的思緒縈繞他的心頭,怎麼也揮之不去。一連半個月,案子似乎沒有一點進展,女兒和老伴天天給他吹耳邊風,他都快煩死了。但他隻能沉默,隻能等著看事態的進一步發展了。
這天,李開川開車過來了,明地裏他是來大哥家看望侄女的,暗地裏卻想再套一套大哥的話--這是他高升的最後一次機會了,他不想錯過。待見了侄女之後,他便說出了一個可以挽救小豆的辦法。大家也不知這個辦法李無言是否會答應,但有病亂投醫,隻好試一試了。
李無言這天是天黑後回家的,他見堂弟在,以為是為了小豆的事來的,臉色又漸漸地緩過來。這時,女兒一見他就說:“爸,我給你說個事兒。”
“什麼事?”李無言坐下來,問女兒。
女兒說:“我叔說了,他們書記說,隻要你肯放棄火車站之爭,他們就會放出小豆。”
“難道……這就是他們的交換條件?”李無言搖搖頭,又冷冷地望了李開川一眼,“哼,你們以為我說話能夠算數?笑話!”
“隻要你想辦法,就一定能行。”女兒哀求著,“爸,你想啊,這牢一坐至少三五年啊,到時我娘倆該怎麼辦呀?我好歹還是你女兒呀。”
她母親在一旁落淚,卻不敢插言,她知道李無言的脾氣。
“這是兩碼事兒。”李無言依舊木著臉,寸步不讓地說:“鐵路是儺城牽頭爭來的,果實應該自己摘取,別人休想來摘。”這話是說給堂弟聽的。
李開川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說:“是你們牽頭不假,可是你們也要知道,沒有我們卯水的密切配合,鐵路光靠你們也爭不來。”
“那也隻是遲早的事。”李無言針鋒相對,據理力爭。
“你現在怎麼說都有理了。”李開川冷笑,“你可知道,為了‘爭鐵’,為了配合你們,我們做出了多大的犧牲?不說別的,就說小宋,宋可欣,她可是我的心肝寶貝啊!我也做出犧牲了,難道卯水縣的功勞就沒有你們儺城的大?你拍拍自己的胸脯問問自己的良心。”他把胸脯拍得嗵嗵直響,顯然已經很激動了。
李無言一屁股抬起來。他向堂弟要了一支煙,然後又大口大口地吸著,吐著煙霧。他的心情糟糕極了,也痛苦極了。他知道,如果隻為了一個小豆就把車站拱手讓出,自己豈不是要背上千古罵名嗎?可如果不救小豆,在這個家裏自己就將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啊。所以在煙霧的繚繞中,他思緒萬千,進退兩難。當然,他也知道,卯水這一殺手鐧實在太高明了,這計謀一旦得逞,卯水不僅可以爭來火車站,同時還可以打倒一個人。可是,他卻不願倒下,如果非倒下不可,他寧願有負家人,也不想成為一個千古罪人。
第二天下午,李無言又邀顏行書來到老巷子,他想找周半仙再為他占上一卦。顏行書便笑問他,周半仙怎麼樣?還算半個神仙吧?李無言隻是苦笑,卻沒有回答。要在平時,他也會調侃兩句的,但是現在他沒有這份心情。顏行書自然也明白,這段時間為了女婿的事李無言已經搞得焦頭爛額,心情極度不佳,所以他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進了大門,斜陽正好照在門沿上,一片金光。顏行書又高著嗓門朝裏麵喊:“半仙,又來客啦。”周半仙也高著嗓門,回道:“是顏政協吧,啊啊,好久不見了。”顏行書哈哈大笑:“我也好久沒見你了,可你一輩子也見不了我嘍!”周半仙也笑:“你是笑我是瞎子啊?可我這個瞎子,雖然見不到你外表,但卻能看得穿你心肺。”
“隻要不是狼心狗肺就不怕你看。”顏行書也開玩笑地說。
李無言不覺一聲苦笑。他覺得這個瞎子比自己過得還要自在,不覺羨慕起來。這時他便想起小時候,望著那些和尚尼姑敲著木魚,伴著青燈古佛,悠閑地打發時日的情景……那情景,如今想來,又是幾多的愜意、幾多的超然啊。
顏行書不知李無言內心所想,隻顧說自己的:“我們李大主任又想請你占一卦,看看火車站最終會設在哪一邊。”
“報個字來吧,”周半仙麵無表情地說。
“就測個寺字吧,”李無言說,“寺廟的寺,上麵一個土,下麵一個寸。”
周半仙掐指一算,道:“這裏的土是寸土寸金啊!還用算嘛?不用算了!”
“可卯水縣那邊也是土壩啊,這土到底是哪邊的土呢?”顏行書不解地問。
周半仙大笑:“李主任測的是‘寺’字,不是測的‘土’字啊,當然是這邊的土了。”
“是這邊的土。”李無言點頭說,“我取的是紅岩寺的‘寺’字。”
“那麼說,火車站會設在紅岩寺了?”顏行書又追問一句。
“天意吧,啊哈!”周半仙拈須大笑。
得了這話,李無言再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了,他想自己是絕不會妥協和動搖的,即便女兒女婿一時不理解,將來也會理解的。他不求誰來原諒自己,這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想,即便女婿要蹲幾年大牢,即便女婿今後沒有工作了,他這個老丈人也會認這個女婿的。而且無論賠償多少錢,他都將想辦法去為他們籌集。但是這個火車站,他是無論如何也要為儺城人民爭取的,雖然他內心很痛苦,但他已經豁出去了。
這時候,忽然又傳來了苟東方個人的好消息:省發改委看上了他,要把他調到省裏去了。其實,這消息是苟東方自己說出來的。當時李無言、夏自溪、苟東方三個正在開會。李無言聽後笑了笑說:“東方啊,你總算熬出頭來了,這幾年可苦了你了。”苟東方卻不以為然地說:“承蒙主任關照,東方心裏有數。倒是今後到了省裏,你們可得多來看看我哦。”夏自溪也說:“你就是想躲,隻怕我們也會找上門來的。”幾人哈哈大笑。
這天,三人又搞了個聚會,為苟東方高升提前表示祝賀。酒席上,三人都放開了酒量喝,一邊喝一邊絮叨著這幾年所受的諸多委屈,淚水都快湧出來了。可是,如今李無言麵臨的處境,他卻不好對兩位說起,他覺得說出來也無益,不說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