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滿眼的紅。
黃昏的殘影照亮了漠北無邊際的黃沙,這裏剛經過一場惡戰,滿地的屍體和散落的兵器無聲低泣。
塔克城外圍,小隊的長桓士兵時不時的快步走過,身穿大漠服飾的婦女抱著七八歲大的幼童坐在斷壁殘垣邊上,滿眼是戰爭遺留的痕跡。
這裏是塔克城,地處北疆的邊緣,也曾是北疆最繁華的城市。在兩國還沒有最終撕破臉時,這裏一度是兩地商貿往來的重要中轉地。
但如今這裏駐紮的卻都是來自長桓的士兵——所有人都知道,北疆敗了。這場持續了數年的對峙,終以北疆的慘敗畫下了句號。
巡邏的士兵是才從戰場上廝殺回來的隊伍,長桓的人民把他們稱作英雄,連年的戰鬥讓雙方都苦不堪言,辛好,這場戰鬥終於是結束了,所有人臉上都掛著笑容。
遠處,一個身著戎裝的男人縱馬而來。身上的盔甲還帶著未洗去的塵埃和鮮血。
“將軍!”小隊長李滿帶了一個響亮的頭,接著周圍此起彼伏的也跟著響起了“將軍”。
年輕的將軍縱馬而來,身後是馬蹄揚起的邊境剛落下的黃沙,以後黃沙背後三兩難民漠然的眼。
難民是塔克城的原住民。戰爭剛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這場戰爭和以前的小摩擦沒什麼兩樣——頂多也就是打個一兩個月,然後繼續兩國表麵和平的假象。
誰也沒有想到,這場戰鬥,卻是蓄謀已久。
北疆幅員遼闊,卻都是蔓延千裏的荒漠,百姓駐紮在一小塊一小塊的綠洲上,大多過著遊牧的生活。從王城到邊境,說遠不遠,但快馬加鞭也要半個月的行程,如果大軍拔營,那更是幾個月的行程。
誰也不知道王城另一麵的大軍,是如何一步一步,拔沙涉沙,陡然來到邊境最富饒的城市。
長桓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接著是一再退守。
等長桓朝廷的大軍終於姍姍來遲,戰線已經越過了最邊界的蘇莫城,一路向南。漠北軍連破幾城,已經到了長桓的另一道防線宋連城。再往下,便可長驅直入,拿下皇城。
年少成名,元冰將軍在邊疆駐守的第三個年頭就遇上了北疆的傾巢而出。
連退幾城幾乎要打破百姓對這個少年將軍的所有幻想。長桓的皇卻反其道而行之,從戰事開始的那天起,不斷從皇城傳來調令,總結一句話就是,回風將軍元冰,全權調動兵馬。不用一級一級的審批。西北諸軍,甚至是華北西南,有需要就可直接調遣。
所有人都覺得武帝瘋了。
隻有元冰一言不發的接了旨意。
將軍年少,可是帝王卻是實打實的用盡權謀一步一步的走過來的。北疆的突然襲擊不是心血來潮,幾十萬大軍從橫渡塔克拉瑪幹開始,這場戰鬥就已經拉開了帷幕。
而長桓軍的準備卻是在一個月後,不是以逸待勞,而是以不備戰有備。
從元冰決定退守的那一刻起,武帝就知道,成敗與否,皆在這個年輕的將軍一人手上了。
至於元冰是怎樣一步一步,收回失地,再把北疆軍隊殺到潰不成軍,無人知曉。
百姓隻知道,長桓出了一位戰無不勝的將軍。
將軍騎著馬來到已是斷壁殘垣的塔克城,受到了長桓人民和軍隊的熱烈歡迎。將軍卻擺擺手,拉了韁繩。等在邊上的士兵上前去將馬匹牽了引到別處。
元冰下了馬,也不要隨從,一個人慢慢的朝城中心走去。
不時的有清理屍體的隊伍從旁邊走過,路過元冰時會齊聲喊一聲將軍。
城中心是暫時搭建的王帳,說是王帳,也不過是臨時搭建起來的勉強算得上是富麗堂皇的帳篷,周圍是大片大片的空地,王上和將領們住在帳篷搭起的圍城裏,空地上是精銳的騎兵。戰事最吃緊的時候,空地上的騎兵每天都在減少,每天都有新的從外圍選拔出的新的騎兵,像是不斷循環的永動機,但是永動機終於一天天的慢了下去,當王帳的騎兵不再總是維持一個可靠的數目的時候,北疆的氣數,也大抵快走到了盡頭。
阿依慕那時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兵士出去,總會有一些人永遠的回不來,她記得那個會給她唱大漠曲的兵士長,也記得那個見到她就會恭敬行禮的小兵。可是有一天,他們都回不來了。就像沙漠裏帶著薰衣草味道的風,從王帳呼嘯而過,就再也沒有再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