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有花燈會,街坊間張燈結彩,城中最高的花樹上滿掛著紅色繩結,一串一串細碎而耀目,在月夜下被微風吹拂。酒樓裏人聲喧鬧,男人在二層閣樓上將桌上那盞酒杯舉起,那玉瓷的杯子幾近和月光融到一處去。
他向閣樓下望了一眼,廊下許多華服錦衣的男男女女魚貫而行,銅製的香囊相撞,讓暗香籠上了整個夜晚。
男人將酒一飲而盡,嘴角流下一串水漬,他伸手將那痕跡抹掉,卻顯得意興闌珊。
“中原的酒不夠烈,跟喝白水似的。”
男人剛說完,便見酒樓轉角處走出一個白衣男人,在一片裘皮絲緞中,他衣著素得顯眼。可他氣質華貴,眉目含情,長相雖算不得多俊秀,卻無人會覺得他普通。
白衣男人言語帶笑道:“康少卿不喜歡喝中原的酒?”
康叔各看了來人一眼,立刻站起了身,恭恭敬敬拘了一禮,“公子。”
“公子”擺了擺手,掀起衣擺便坐在了康叔各對麵,笑著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少卿不必拘禮,這裏隻有朋友,講究太多可就是看不起我了。”
康叔各點點頭,坐了回去,“公子找我是為了計將軍的事?”
“哈哈哈哈,瞞不過少卿啊。雲騫現在生死未卜,我也實在是捉襟見肘,希望少卿能助我一臂之力。”
“公子”雖語氣友善,但卻並非請求的意思,無非不過是說得好聽了些。康叔各知道,這是“公子”向他下的命令。
他低頭應和,“屬下明白。”
“這裏可沒有‘屬下’。”
這話不容拒絕,康叔各明白其中的意思,頭埋得更低了些,“……是,這是我自己的意思,與他人都無關。”
“公子”聽完,很滿意的點了點頭,便拂袖而去。康叔各埋著頭,卻見“公子”一走,便有零星幾個眼露凶色的男人瞪了自己一眼,才擁著他跟了上去。
康叔各抬起頭,再看了一眼裝飾風雅的京城夜色,不知為何,卻嗅到了幾分隻有沙場上才有的血腥味。在人群中遊走的,也許不禁是各懷心事的男女,而是夜色中暗藏殺機的狼匹。
興許真的要變天了。
……
“嘶——疼疼疼!你輕點!”
“老板娘若再亂動,隻會更疼。”
計雲騫此刻正一臉認真抓著我的腳腕上藥,他裝著一副老實的樣子,我卻不能當著大家麵戳穿他的真麵目,這感覺真讓人抓心撓肺似的難受。
“九娘你就受著吧,誰讓你摔了一跤,小冬也是好心一片。”
最可氣的是元辰還不識計雲騫的陰險,幫他說著好話,仿佛還是計雲騫受了莫大的委屈。我忍不住瞪了元辰一眼,後者隻聳了聳肩,沒有說話。
不過他這話一說,小秋倒是一臉認真反駁道:“我也能幫依姐姐上藥。”
“小丫頭片子別亂搭話,你這是在破壞人家夫妻感情。”元辰道。
“哦。”小秋點點頭,我唯一的盟友這麼快就被說服,更讓我覺得前途坎坷起來,為自己的將來抹了一把淚。計雲騫自己就不是個省油的燈了,還有元辰幫手,我真的能從計雲騫的魔爪裏逃脫嗎?
不過這人的演技怎麼就能這麼好,元辰和小秋一點端倪都沒看出來,還當他是那個認真嚴肅的小冬,台上的戲班子都沒他能演。
他總算上完了藥,在我腳腕上纏上了布條,我才忿忿不平地將腿縮了回去。可表麵又不能顯露出不滿,還是隻能裝出此前的樣子來,勉強撐起一個笑容:“謝謝你了,小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