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有辭不是個好人。
他幹過很多不撩人的事兒,討厭他的人很多,恨他的人更多。
可那些人都拿他沒辦法,別人恨不能將他扒皮抽筋生啖其肉,蕭有辭卻高居臨仙門掌門之位,整日高枕無憂,混吃等死。
他不在乎有多少人討厭他,有多少人恨他,再恨,在他麵前,也得忍著。
今日,蕭有辭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自己又回到了五十年前,師兄還活著的時候。
師兄是整個臨仙門上長得最好看的,他常年一身白衣,站在雲霧繚繞的天璿峰頂,一柄長劍使得光風霽月,每日晨練時,四周的樹上都擠滿了從別的峰慕名而來偷看他的男女弟子。
天璿峰的樹被壓塌了好幾棵,蕭有辭一個旁人都覺得煩,師兄卻總是噙著清淺的笑意,任由那些人圍觀。
那時候,蕭有辭覺得,師兄一定是這全天底下最溫潤,脾氣最好的人了。
雖然他對這“溫潤”“脾氣好”不屑一顧。
但他仍舊這樣覺得。
……
“師兄,你先去,用江山玲瓏鏡將他困住,我隨後就來幫你。”
“師兄,你等我,我馬上就來……”
……
夢裏,天璿峰上的霧散了,四周的光暗淡下來,魔氣充盈著四周,蕭有辭那光風霽月舉世無雙的師兄站在魔氣中心,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白衣上都是汙黑的血跡。
往日俊秀的臉都爛透了,哪兒還看得出半點風采,眼珠子從眼眶掉出來,不知被什麼粘著,掛在臉邊。
他張開嘴,聲音沙啞,他問蕭有辭:
“有辭,你來了嗎?”
“有辭,你為何還不來?”
你為何還不來?
這輕輕一句問候,猶如九天驚雷猛然劈在蕭有辭心上,他被嚇醒了,人挺直地從床上坐起來。
身邊,帳幔飄動,一片寂靜。
是夢。
蕭有辭鬆了一口氣,他這才發現自己後背出了一層薄汗。
怎麼夢到他了呢,真是晦氣。
白色的褻衣散了一床,層層疊疊,像朵白牡丹。
蕭有辭懶散的起了身,從床上下來,赤著腳在光潔的地麵上走著,走到銅鏡旁,微微頓住了。
鏡子裏的人身形挺拔削瘦,長長的衣擺鋪在地上,像孔雀拖著的長尾巴,人是俊秀的,氣質也是仙氣飄飄的,就是看著太懶了,沒骨頭一般,像是隨時都會化在地上。
他歎息一聲,都怪那個破夢,害得他大半夜沒睡著。
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腕伸了出來,他很瘦,說是瘦骨嶙峋也差不多了,但他又很白,纖細的腕透著一股子養尊處優,不像是苦行修煉的修仙人,倒像是凡間養尊處優,無所事實的公子哥兒。
蕭有辭輕輕撩了一把頭發,頗為煩惱地往外走。
還不等到門口,房門被人撲開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闖進來,他穿著一身月白衣衫,挺俊秀的,就是一雙眼睛透著些許脂粉氣,打眼這麼一看……有點娘。
這少年衝著蕭有辭大喊道:“師父,不好了,陵川那邊出大事了。”
陵川。
這個地名讓蕭有辭狠狠震了一下,他卻沒露出什麼過分的表情,淡淡瞥了那闖進門的少年一眼,道:“什麼事兒?”
少年道:“他們說,帝天的封印鬆動了,他可能已經從封印裏跑出來了。”
蕭有辭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茫然,所幸他平日臉上就沒什麼表情,竟然看不出什麼端倪。
可內心早已波濤翻湧。
修煉之人很少做夢,他壞事做盡,卻從來不覺得自己有愧於誰,心中無愧,便得高枕無憂。
這忽然做了一晚上噩夢,還被驚醒,果然是出事兒了。
蕭有辭抬眼看向窗外,陽光明媚,歌舞升平。
他忍不住想,他偷來這掌門之位五十年,他那好師兄……終於來找他討債了嗎?
蕭有辭慢慢地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輕聲道:“朗行,就算是封印真的鬆動,帝天跑出來了,也不可擅闖為師的房間。”
門口的封朗行微微一愣,露出一抹苦笑,低頭道:“是,弟子知道了。”
蕭有辭卻已經走出好遠,淡淡的聲音傳來:“走吧,去長老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