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天,張希的記憶隻有躲避的視線和被淚模糊的眼,還有站起來束手無策看他的餘醒。
他沒什麼東西,來時兩個紅色塑料袋,走時一個小箱子裝下了所有,他原來也可以輕易拿走在這,在他身邊所有生活過的痕跡,不隻是他可以。
他這樣想,其實也沒有多解氣。
張希如往常般工作,住進店裏租的宿舍,隻不過距離店裏比較遠,劉鵬雖然罵罵咧咧但還是給他安排了進去,在他那晚沒地方住的時候。
那時他孤零零的領著箱子站在路邊等劉鵬帶他去宿舍的時間裏,說他是喪家犬也不過分。
他想,本就是個沒有家的人,能在這裏有個地方住就行。
宿舍已經住了三個人,有個被他們堆滿雜物的上鋪,劉鵬把他送到門口沒進去,他說已經讓他們收拾過了,直接住就行。
張希拿著小行李箱,看著麵前那堆占據他床鋪的雜物,又看著都躺在床上打遊戲的三人。
他有些無措,他們跟在店裏跟他表現的感覺不一樣,態度不好異常冷漠,他能感知的到,一個人默默把行李箱放下,去收拾那堆不知是誰的東西,然後他手裏拿著這堆雜物又不知道放哪才合適。
他看著隻顧著打遊戲的三人,三人態度明顯,沒有一個願意理會他,他還是問:“這堆東西我放哪?”
然後他看見店裏的小劉不耐煩的嘖了一聲,白了他一眼。
張希頓時覺得手裏的灼人,他也許不該來這裏住宿,那種從心底產生的愧疚感讓他自己都覺得驚奇。
另一個叫胖墩的同事,用腳指頭指了指地上,“隨便扔哪都行。”
張希聞言,找遍全屋,隻找到了個塑料袋墊在這堆雜物的下麵,以免弄髒這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無視宿舍因他到來而別扭又冷凝的氛圍,拿出單薄的被子撲在上鋪,好在天入秋以來蕭山還尚且在夏天的燥熱,他一個薄被子夜裏也不會感到冷。
隻是他大多時候反應很遲緩,總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做,別人不會來排擠他,比如他躺在床鋪上到睡著醒來去上班的途中,他們三人沒人願意跟他說句話。
明明在店裏工作的時候他們的很友好,張希不太明白,怎麼會住在一個宿舍後,總是若有若無表現對他有意見。
他最初以為隻是自己的錯覺,可事實證明錯覺也是直覺的一種,他們並沒有在宿舍裏多歡迎他的到來。
他很多時候都在三人莫名壓抑的環境下生活,敏感多思讓他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什麼人。
他每次洗完衣服要晾曬時,狹窄的晾衣架上晾滿了衣服已沒有空餘的地方,他足夠小心的把他們半幹的衣服推過去一點點,再把自己的濕衣服堆在最外麵晾著,地上有別人曬著的鞋,他對比一下,確定位置把盆放在衣服下麵接著水,確保不會去打濕他們的鞋子。
這樣他還是能聽見背後傳來從他們嘴裏發出聲音很大的嘖聲,他頓時如芒在背,心裏極為不舒服,覺得自己掛件衣服似乎也是錯,想說對不起,或者他不晾衣服也行。
可那隻是在那一刻下意識的反應和想法,而後他會厭惡自己,軟弱無能,膽小怕事。
那是在原生家庭長期所養成的討好型人格,哪怕他比誰都知道,卻無法去改掉。
他連為什麼害怕都不知道,隻是覺得對不起,自己愧疚,自己有錯。
哪怕他們在上一刻明顯排擠他以後,回來順手給他帶來個飯,晚飯讓他請他們吃飯被他拒絕時,他也會覺得自己這樣會不會不太好,明明他們回來也給他帶了頓飯,他們會不會生氣,自己是不是不夠禮貌……
他想的很多,許多時候他都覺得這樣活得真的很累,有時強迫自己不想,可還是會渾身不舒服,說不出上來是什麼滋味,他掙紮不出思想的漩渦。
張希很難再去適應比學校住宿條件還差的生活,他的睡眠很淺,每次去衛生間拿盆洗完澡回來爬到上鋪時,都能聽見下鋪翻身嘴裏發出的嘖聲,他會很難受的不知所措。
他也很難去適應宿舍裏味道濃重的腳臭,他們工作勞累一天回到宿舍不僅不關燈,還在打遊戲把嘈雜的聲音外放,大罵髒話的吵鬧……
這些都讓他睡不著,翻來覆去的難受,他還真覺得這些人有無窮無盡的精力去熬夜。
他心裏常常窩著火,哪怕自己偷偷在心裏說了好幾遍再發出一次這種聲音,他就要大發雷霆,顯得自己很硬氣讓他們都怕都惹不起。
但最終話到嘴邊,他很客氣的表示,“你們能不能打遊戲聲音小一點,我要睡覺了……”
或者他偶爾忍耐,很久之後再大發脾氣,跟他們說過很多次,他們仍舊不改,像是聾子或者有病。
張希長時間的睡眠不足,加上上班的勞累,讓他實在受不了集體宿舍的環境,哪怕他也覺得自己矯情,可他確實無法睡著。
他實在沒時間傷春悲秋,他被現實生活中零碎小事所煩擾,他得找房子,得生活下去,他要工作,吃飯,找個可以讓他安穩的地方睡覺,好讓自己哪天不成為橋洞中露宿的一員。
張希搬了出去,自己找了個十幾平的毛坯房住下,他需要負擔新房子的水電,加上五六百塊錢的房租,押一付一,這是他在附近找的唯一一個能把自己餘額清空租起的房子。
他沒錢,真的沒錢了。
他躺在房間裏木床之上,盯著全部餘額不到五十塊錢,想著怎麼辦,他剩下的生活該怎麼辦,沒人幫他,他的背後也從沒有名叫父母親人的詞彙站著,他得靠自己才能繼續在孤獨的大城市裏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