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浪淘沙(2 / 3)

得了靈答應這一條重要信息,眾人無疑都將心中大石頭扔到了一邊,要是一群人就這樣湧到永壽宮裏去,惠嬪麵子上也不會好看吧。

整個暖閣中複又唧唧喳喳起來,眾人早已把衛晚晴視為眼中釘,正是等著這個機會來出口氣呢,如今被她這樣一提不由得個個氣焰高漲,蠢蠢欲動。

木蘭有些不忍,她弱弱地說:“這樣會不會不好?”

成常在橫了她一眼,卻笑著寬慰道:“這樣才更好,我們人多一起去,也好各自做個見證,知道大家不過是記掛著姐妹情誼,一起去瞧瞧這個新來的妹妹,有沒有什麼需要的,一片好心。就算皇上要怪我們嚇著新人,大家光明正大一起熱熱鬧鬧地去,也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

端嬪拊掌道:“妹妹,此言甚妙,自古罰不責眾,就算有什麼要讓那個女人多擔待的,皇上也不會為了她一個小小宮女來和我們計較。這屋子裏有些悶熱,我正想出去走走呢!”

平嬪也站起來,眉眼間皆是誌得意滿的笑意,“可不是嗎?看來我和端嬪姐姐也一樣,中午吃了太多油膩膩的東西,怕是停食了,正好出去消化消化,好在永壽宮離宜嬪姐姐這裏也不遠嘛!”

有了端、平兩嬪的話,眾人更是氣焰高漲,群情激昂,敬嬪原來還有些心虛,怕大家這樣貿然就到永壽宮裏去不好,不過受了眾人的影響,越發覺得心裏像是憋了一把火似的就要噴薄出來。自從那年因為她的關係連累了眾人,大家都不再似原來那般待她了,如今皇上也許久沒有來過她的延洪殿,無名之火正沒處發,現在一個小小的宮女都敢跑到她頭上去焉能不生氣。而且後宮之中,除了侍奉皇上本來也沒有什麼要她們做的,一大群女人被困在後宮之中,閑來無事正好逮著這麼一個機會能做些有趣的事,趕著熱鬧嚷著要去瞧瞧那個“狐媚子”了。

於是眾人浩浩『蕩』『蕩』地朝永壽宮“殺”去,走在最前麵的就是敬嬪、端嬪和宜嬪,後麵緊跟的便是成常在和平嬪。

後宮的男人太少,愛太少,女人太多,而等著要分這份寵愛的女人更太多了。

說不清誰對誰錯,爭來爭去的隻是一份誰都爭不到的鏡花水月。延綿不絕的亭台樓閣之後,是寒玉生煙,胭脂生涼的寂寞宮愁……

永壽宮。

甑甑的琴音波動了兩下,似乎是彈琴的人也覺察到了屋外陣陣飛揚的寒風,她按在琴弦上如蔥尖的細指停滯了一下。

呼嘯的寒風吹開了青紋的木窗,一陣凜冽的寒風吹進來把暖爐裏冒出的嫋嫋青煙吹得忽明忽暗,就如同她此時的心情。

被天下最至尊的人寵幸是什麼感覺,她不知道,心底卻不知為何有一種悸動和酸楚。這是愛情嗎?她問自己。曾幾何時,阿瑪還沒敗落的時候,她也偷偷在閨房裏做過這種絢麗而多彩的春夢,隻是春夢了無痕。現在和皇上的感情,她明白,這談不上所謂的愛情,這個詞太神聖了,神聖到自己早已配不上這個詞,待罪之身,情何以堪,皇上給自己的更多的是憐惜,是欣賞,不是愛情,愛情不屬於這個後宮。

她也曾問自己,惠嬪娘娘是愛皇上的嗎?似乎也不是,但是又是,她的心裏隻有皇上一個人,她要做的也想留住皇上,但這就是愛情嗎?似乎後宮裏的每個女人都把皇上當成了托付終身而且必須托付終身的良人,而皇上呢?他既受命於天,率土之濱莫非皇土,天下之民莫非王臣,他可曾明白女人的心事?

宮女碧漪見窗戶開了,忙跑過去把窗戶關起來,見自家主子還似木頭人似的端坐在琴榻邊,忍不住說道:“小主,窗戶開了,您怎麼也不找奴婢過來關起來啊!”

她是惠嬪指過來伺候衛晚晴的,因為皇上現在還沒有冊封,因此惠嬪也不知道到底該按哪種禮製,於是還是按著常在的例,把身邊的兩名丫頭指給了她。碧漪是從惠嬪那裏過來的,更何況衛晚晴也不是正經的秀女出身,還是從辛者庫出來的,連她都不如,便多少有些瞧不起她,因此言語上也不是很恭敬。

碧漪關了窗,還想繼續說,就聽見永壽宮外的小李子扯開嗓子尖聲報了起來,“奴才給各位主子娘娘、小主請安!”

衛晚晴愕然地正想開口,就聽見屋外傳來紛至遝來的腳步聲,踩得地上的雪咯吱咯吱響。

她看了一眼同樣驚疑不定的碧漪,按下自己微微有些驚慌的心神,心中默默想到:那麼多年的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再大的苦自己也受過了,還怕什麼呢?不過是一群後宮裏無聊的女人罷了,難道還能像餘嬤嬤說得那樣不堪嗎?畢竟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就算來者不善,也要顧及她們的臉麵,不會對自己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吧?反正任她們在言語上怎麼羞辱,自己忍一忍,小心賠笑就算過了吧。她打定了主意便淡淡地朝碧漪說道:“泡茶去吧,人來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輕輕地對自己說道。

衛晚晴,整了整衣冠,臉『色』帶著恭敬的笑意,站起身來,迎到了門口。

端嬪、敬嬪沒有看她一眼就一腳先走進了她的屋子,門口風大,她們雖是坐著轎子來的,裏麵還配了暖爐,但是到底沒有屋裏暖和。倒是宜嬪與她對視了一下,眸子裏閃過一絲說不清的笑意,也快步走進了屋裏。

衛晚晴就像一個木頭人站在門口,寒風吹在臉上有些生疼,她看著那些和她共侍一君的女人魚貫而入,直到宜嬪的妹妹木蘭在她麵前停下,柔聲說道:“姐姐,和我一起進去吧,外麵風大。”

衛晚晴心中一暖,迎上木蘭充滿善意的眼睛,向木蘭感激地微笑了一下。

木蘭呆呆地望著麵前這個麗人,她這一笑便真的似春風拂地,一時竟可以忘記屋外的天寒地凍。她不是沒有見過美女,自家的姐姐就是天仙一般的人物,隻是她總覺得姐姐的仙氣更多的是靈氣,帶著煙火氣的靈氣。可是相形之下,姐姐就隻能算是人間的美女,而眼前的這個女子仿佛九天玄女,而自己怕還是個沒有發育完全的小丫頭吧。

如果說宜嬪是一朵帶刺的玫瑰,寧德是空穀幽蘭,那麼衛晚晴就是那山澗的一捧清泉,純淨且清澈。

她一時有些忘情,難怪皇上會喜歡她。木蘭暗暗地想,莫說皇上,便是她一個女人都似乎有些『迷』上了她,要是時時刻刻都能看見她的微笑就好了,她不覺牽住了衛晚晴的手,拉著她就一起往屋子裏走。

碧漪原先在惠嬪那裏是見過世麵的人,見到一時來了這麼多的主子和小主,便急急忙忙地跑到惠嬪的主殿裏找了幾個相好的宮女過來幫忙。又知道那些個主子個個嘴刁得很,也不敢大意,所以從惠嬪那裏特意討了禦賜的茶葉過來,忙不迭地泡好了,才敢端上去。

這樣一忙活,等她端上茶來的時候,眾人已經都按著品階坐定了,倒是這屋子的主人衛晚晴卻沒有位置,正屏氣凝神地立在下首。

果然不出所料,端嬪才喝了一口水就故意找茬似的,把茶杯厭惡地推到一邊,冷著道:“什麼茶,這麼難喝。妹妹,你怎麼這樣小氣,留在好茶專門招待皇上的嗎?我們就這樣不招人待見嗎?”

碧漪倚在門邊心底偷笑,這個端嬪果然是個傳說中的糊塗主子,她正猶豫著是否要幫自己的小主回話解釋,又怕自己一個宮女貿然站出來招人嫉恨,更何況得罪了上頭的那位,連惠主子也未必能救得了自己,而且若是幫了衛晚晴,說出實情那不是讓端嬪下不來台嗎?她打定注意,決定繼續沉默。

倒是敬嬪優雅地聞了聞茶香,抿了抿嘴才緩緩地說道:“姐姐,此言差矣,衛妹妹可是拿了禦賜的好茶來招待我們的。姐姐,您這可是錯怪衛妹妹了。”

聽著她們兩個一唱一和,衛晚晴緘默不語,隻是低頭立在下麵。

“不過,”敬嬪的語調陡然提高了,透著寒氣道,“這可是新茶,這後宮裏統共就隻有皇上、太皇太後、太後那裏有,連佟貴妃都沒有要,你一個小小的宮女竟敢如此猖狂!”說著她擲地有聲地拍了一下紅木桌子,悶悶地作響。一邊的漣兒忙喚道:“主子,您消消氣啊,仔細手疼!”

碧漪倒不知道這小小的茶葉還有這麼多的故事在裏麵啊,這茶隻怕還真的是皇上賜給惠嬪的,倒是讓衛小主擔著這個虛名了。她懊惱了一下,本來還想著自己有眼『色』,知道跑到惠嬪娘娘那裏去借,現在倒是害了自家小主了,事後她隻怕還會疑心是自己故意來整她。碧漪一時有些躊躇不知該如何是好。

平嬪拿了秀帕拭了拭嘴角,方才冷冷道:“兩位姐姐也不要太生氣了,說不定是衛妹妹得寵,皇上賞的呢!她也是一片好心,不過瞧著我們可憐,就把皇上賞的拿出來給我們喝喝,不過是想在我們麵前顯擺還是真有那麼好意,我就不知道了。”

宜嬪坐在一邊,樂得快要笑出聲來了,這幾個主兒演戲的功夫可真好,一唱一和,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排練過,皇上的萬壽節就請她們扮了角兒在台上唱大戲才好玩呢!

她可不想辜負了這麼好的開場,這戲還真得演下去不可。她故意咳嗽了一聲,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才慢條斯理道:“她畢竟還是個新人,大家給我一個麵子就不要難為人家了,回頭我再派一個訓導嬤嬤來教教禮數就好了,妹妹花一般的模樣,不要被我們幾個夜叉似的嚇壞了。”

她向衛晚晴柔聲說道:“妹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不過這違製的事情妹妹以後可要注意了。”

衛晚晴福了一福,道:“謝姐姐教誨。”

宜嬪滿意地點了點頭,“聽說妹妹彈得一手好琴,不如也讓我們開開眼界,好好學習一下吧。你還不知道吧,原來你敬嬪姐姐是學過琴的,你們兩個正好可以切磋一下。”

成常在笑著說:“這個主意可好,在路上的時候就聽到妹妹的琴聲了,當真稱得上是繞梁三日,餘音不絕啊!”她故意撩撥道,“還沒聽過敬嬪姐姐的琴聲,不知道有沒有那麼好?”

不待敬嬪開口,衛晚晴搶先答道:“奴婢不過是雕蟲小技,哪裏能和敬嬪娘娘相提並論,簡直是天壤之別,還請各位姐姐不要再取笑奴婢了。”

端嬪裝作吃了一驚道:“喲,妹妹怎麼還稱自己是奴婢啊,又叫我們姐姐的,倒是把我搞混了,我什麼時候有了個當下人的妹妹!”

平嬪更是雷霆大怒,“賤人,我姐姐是堂堂仁孝皇後,你這樣說也太不識好歹了!”她一聲怒喝,“來人,把這個賤人給我拉下去好好地打一頓!”

平嬪似乎是氣急了,臉也漲得通紅,對端嬪、宜嬪和敬嬪道:“姐姐,你們不要再勸我了。她不識禮數也要有個度,這樣辱及先人,要不是看在她是個沒等的賤婢,今天我非上奏皇上,要誅她九族不可!”她一字一頓道,“仁孝皇後不光是我親姐姐,更是我們大清的皇後,未來皇上的生母,怎麼可以受此等汙辱!”

平嬪此舉看似莽撞,但是她心中也有一番計較。這後宮之中要論家世背景無疑屬她最厚,即便是佟貴妃也不過是原先的漢人抬了旗籍,畢竟不如她們家是開國的元勳。既是外戚又是功臣,配享鍾鳴鼎食之家,她的脾氣自然火爆了點兒,從小當做掌上明珠一般,養在深閨之中,又不像她姐姐仁孝皇後和玄燁是患難夫妻,賢德明慧,所以就打定了皇上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衛氏與赫舍裏家鬧別扭,因此有恃無恐,今日便想把衛晚晴除去,一勞永逸。

一聲清亮的“住手”聲和門外太監的通報聲一起響起,“溫嬪駕到——”

平嬪的眉頭無疑皺了一下,這個後宮中唯一與她身份相仿的女人,一直都是無足輕重的樣子,何時也惹到了紅塵紛擾中,不曾記得她和這個賤奴有過什麼交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