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水浸碧天清曉(2 / 3)

故鄉?鄭明平和俊逸的臉上突然變得猙獰起來,自己接到消息說那個狗皇帝要來五台山朝拜,便帶領眾人寸步不離地盯緊了他的車駕,無奈皇帝出行何止是浩浩『蕩』『蕩』可以形容的,地方官要保自己項上的腦袋,對於此事不敢有一絲紕漏,簡直防得滴水不漏,竟然找不到一絲可乘之機。唯有當康熙的車駕行過太原府的時候,他遠遠地看到了黃幔帳裏的人影,隻是這一眼就已足矣,這個狗賊的模樣,化成灰他也認得!

果然上天不棄我東寧王國,康熙那個狗賊竟然自尋死路,隻是帶了幾個隨從就想要微服私訪,不枉他們一路跟蹤。如今終於被他們找到機會向康熙下手了,奈何天不遂人願,沒想到康熙那個狗賊身邊鷹犬的手腳那麼硬,竟然讓他們逮著機會放了信號彈,引來大批官兵,不過好在慌『亂』之中還扣住了這個女子,隻是不知她到底是滿清韃子裏的什麼人。

自康熙二十年,福建總督姚啟聖上任後,偵知鄭經死去,鄭氏政權日益混『亂』不安,便立刻上書康熙“請急攻台灣”,並推薦原鄭成功部將、康熙的內大臣施琅任水師提督,乘勝逐步收複了海澄、廈門、金門等地,迫使鄭氏退守台灣,隻留下劉國軒防守澎湖。如今的台灣鄭氏內憂外患,岌岌可危。

而鄭明正是延平郡王鄭經之幼弟,他在內陸多番活動,聯絡天地會等反清複明人士,暗中圖謀。前幾日,他接到家中的飛鴿傳書,直言康熙不日就會發動攻台戰爭,要他想辦法在大陸伺機而動。

鄭明久處內陸,這幾年靠著盤綜錯節的諜報關係,他心中明白清朝的軍事力量有多麼可怖,與清廷一戰,台灣鄭氏凶多吉少,因此才出此下策,若是能除去康熙,滿清韃子失了狗皇帝,一時群龍無首,正是他們的大好時機。

隻是……鄭明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如今必須要探出這個女人的口風才好。

寧德聽見背後傳來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卻並沒有回頭。

鄭明站在她的身後,又一次深深被她震撼到。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為何還是這般的淡定沉寂,難道她拜的那尊神佛真的可以救苦救難嗎?如果可以,我們漢人的九州大地為何要落入滿清韃子之手飽受蹂躪,揚州十日,江陰三日,嘉定三屠,多少同胞慘死在屠刀之下,要神佛何用!

他忍不住出言譏諷,“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寧德聽到他的話,轉過頭來,眼如浮雲,聲如流水,“天生天殺,道之理也。”

鄭明按捺住心中升起的煩躁,連連冷笑,“你拜的是佛,怎麼又扯上道教了,真是可笑可歎。”

寧德對他的譏諷充耳不聞,淡淡地道:“殊途同歸,公子何必把一切都看得那麼執著呢?”

寧德站起來,緩緩地轉過身,雙眼直視著他,無畏道:“公子請我過來,難道隻是為了談經嗎?”

對著寧德恬靜的神情,他雖遭她反駁卻生不起一絲怒火,看著眼前這個似乎是雲淡風輕的女子,他隨手揮開扇子。一張狂狷中帶著些不羈的臉,修眉斜飛入鬢,眼波光流轉,妖魅帶笑,在晨曦薄霧中看來恍如仙人。“難道不可嗎?此處山峰聳峭,煙光凝翠,千巒彌布,人煙縹緲,不是正好適合你我清談嗎?”他明白眼前的女子竟是聰明人,他可不能太心急,那樣反而會落了下方,於是索『性』裝得大方些,諒她也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寧德環顧了一下四周,卻無心和他開玩笑,隻是問道:“這是哪裏?”

鄭明笑了笑,“你何不自己出去看看?”

寧德第一次『露』出驚詫的神『色』,她看著鄭明的眼睛閃閃發光,“你肯放我出去?”

鄭明微微一側身,做出一個請便的姿勢,甚有風度。

寧德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饒過他往前走了幾步一把推開木門。

五台山,北台,葉鬥峰。絕頂!

腳下白雲飄飄,山巒翠峰隱約可見。隻有一條幾不可辨的山間小路如陡崖峭壁一般,直通山下。

寧德瞬間明白了他的心意,此處除了這一條路再也沒有通道可以下山了,而且更與外界隔絕,即便自己喊破了喉嚨也沒有人能聽得見。

他們身處五台山北台之上,正所謂“燈下黑”,玄燁必定立即廣派官兵在附近圍捕他們,可是怎麼也不可能料到這一夥人就是在皇上禦駕的頭頂上,悠然自得,真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鄭明立在寧德背後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看到寧德無動於衷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問道:“怎麼你不害怕嗎?莫說尋常女子,就是一般的朝廷大員被我們抓來也是求爺爺告『奶』『奶』的。”他頓了頓,由衷地讚道,“你,是第一個。”

寧德回過頭,輕蔑地一笑,“公子,把我關在這裏不隻是為了嚇我吧?”

鄭明並不回答她的話,倒也不惱,盯著寧德看了一會兒,搖頭歎道:“可惜了,你是個滿人。”

寧德笑了笑,道:“怎麼,若我是個漢人你便會放了我嗎?”

鄭明斬釘截鐵道:“不會,你若是個漢人我就該殺了你,賣祖求榮,服侍滿清韃子的皇帝,毫無氣節可言,該殺!”

他說到一半,冷不防地提起,“你既然有資格和那個狗皇帝平起平坐,神態親密看來你也不是一個普通的滿人吧!”

鄭明雙目如電,直視烏雅氏寧德,眼神炯炯,如刀鋒般寒冷,若是寧德回答稍有不慎便會惹來殺身之禍。

但是寧德卻不http://{lml去看他而是轉過身來,麵朝著廟宇內的文殊菩薩相緩緩開口,“這裏既然是文殊菩薩的道場,你聽我講一個故事吧……”

寧德背對著鄭明,也不管他是否明白自己說的是什麼,隻是接下去道:“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公子何必執著於滿漢之分呢?又何必拘泥於小女的身份呢?”

鄭明聽了卻桀桀怪笑,“是嗎?若是身份不重要的話,小姐,哦,不,”他輕佻地笑了笑,“該叫夫人了,那又何必談起自己的身份時對在下轉移話題呢?”

他輕輕地搖了搖扇子,羽扇綸巾堪比當年周瑜,談笑間,說不出的風流瀟灑,“若是在下猜得不錯的話,你大概也算得上是狗皇帝的寵姬了,不然他也不會連微服私訪都要把你帶在身邊,可見他對你的喜愛,隻是……”鄭明頓了頓,“你既然是那滿狗的後妃,自然明白這皇家的規矩,你們滿人雖然不比我們漢人注重禮教,講究男女授受不親,但是皇室的名譽總是要看重的。聽說這一次皇帝還是陪著太皇太後和太後來的,你說若是她們知道你被我們這班『亂』臣賊子擄去,清白不明,數日之後你要是好好地回去了,她們會怎麼看你?這後宮裏怕是再也容不下你了吧!再瞧你的衣著打扮,可見你雖得寵,卻並不是正宮之類的權妃。那狗賊此番出行,據我所知,他並沒有帶上後宮裏如佟佳氏、鈕祜祿氏一流的大族妃嬪,如此你在宮中既甚少地位,背後也無權柄之家可以依靠,你說,要是讓你這麼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卒在後宮中暴病而亡是多容易的事啊,比起你的生命,這皇室的名譽來得更為重要吧!”

鄭明說到這裏有意地看了寧德一眼,見她咬著下唇默然的樣子,繼續說道:“你逃出去是死,我放你回去也是死,不管怎麼樣,落到我們手裏隻能怪你自己命不好。夫人,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吧,你到底是何人?”

寧德輕瞥了他一眼,絲毫不為他的言語所動,“既然如此,公子還問一個死人做什麼呢?”說完,她視鄭明如空氣,反轉身子,舉步又踏入台內廟,重新跪在文殊菩薩相前,雙手合十,默默詠誦經文,再也不回頭望鄭明一眼。

鄭明向來自詡為俠義之士,見寧德不說自然不會對她用強,若是傳出去,他們台灣延平府如何在江湖之中立足?更何況,經過剛才一番談話,鄭明心中早已暗暗為寧德折服,敬佩她的機智談鋒,胸襟氣魄。隻是事關重大,他才忍不住想要嚇一嚇她,希望能『逼』出隻言片語。沒想到寧德看似柔弱,實則內心堅硬,自己這一番恫嚇卻如打在空氣中,連漣漪都不曾掀起一個。

寧德跪在文殊菩薩相前,卻是暗暗思量,鄭明這番話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自己穿著樸素,向來不愛花紅柳綠,珠光寶氣,如今隨皇上微服私訪,更是打扮得像個普通的民女。沒想到竟讓他低估了自己的身份,想來他大概都以為滿人是最愛穿紅戴綠的吧?想到這裏,她不由得笑了笑。

但是如今距她失蹤已過去了一夜,隻是這一晚,若是傳回去,不知道會被傳得多麼離譜。正所謂人言可畏,即便皇上相信自己的清白,太皇太後和太後也相信自己的清白,但是為了大清皇室的名譽怕是不會再讓自己出現在公眾場合了吧?就算皇上、太皇太後和太後有多寵自己,而自己也並非是一般的後宮低級妃嬪,也許能逃過一死,但是長伴青燈古佛怕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