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林堂的糕點味甘不膩,軟糯又不粘牙,是賀老最喜歡的,祥生起了個大早買了一匣子,回客棧路上瞧見人鬥蛐蛐,祥生估摸著賀老還歇著,便心安理得的湊了個熱鬧。
隻聽人群裏此起彼伏的歡聲高呼:“將軍!將軍!將軍威武!”
“仙官咬他!仙官!”
祥生看去,便可見方圓圍欄之中,兩隻雄蛐蛐頭圓須長,身子光亮都是全尾兒,祥生懟著身旁少年的臂膀道:“這兩隻名字倒是有趣,不過一聽名字就知道將軍是要贏的。”
那人不置可否,末了又嘖嘖兩聲,剝開花生殼,把一粒花生扔進嘴裏,略可惜道:“那是他還沒遇見我的仙官兒!”
少年人的聲音帶著稚氣,有些高傲卻又不會讓人討厭,咀嚼著花生口齒有些不清,卻足夠讓祥生聽明白他的意思。
隻消片刻,祥生再看,那“將軍”的須兒便偃旗息鼓了,祥生歎道:“拉了胯啦。”
“將軍”敗下陣來,少年滿麵紅光的把“仙官”寶貝的收在罐子裏,祥生回過味來,猛地一拍腦袋,嘴裏喃喃一句“壞了”,便從人群裏擠出來朝著郵驛去。
他怎的就忘了今日是取信的日子呢?祥生腳步飛快,好在今日人不多,祥生喜滋滋的把信揣懷裏,轉身迎麵就碰見了方才那個少年,少年手裏還捧著蛐蛐罐子,祥生這才瞧見他的模樣。
這人約莫十四五歲左右,烏黑的頭發高高綰起,淡碧色的發冠襯得他更白皙了些,最讓祥生移不開目光的是他那雙含笑的眸子,淡漠掃來時好似微風拂過綠水,卻又隻是輕飄飄的勾動了下旁人的心弦就匆匆離去。
少年笑聲問:“有辛府遠之先生的信麼?”
“有,少爺稍等。”
祥生才踏出去一隻腳,聞言又頓住,他回過頭又細細瞧了眼這少年人,那人坐在椅子上,似乎也察覺到祥生的目光,便抬起頭咧著嘴對祥生一笑:“敢問郎君,我臉上可有字麼?”
祥生噎了下,麵露訕色的撓了下頭,憨聲道:“認錯人了。”
他說罷便往客棧裏狂奔。
這少年已然生得極好了,卻依舊不及賀老畫卷上那人的十分之一,但畫是死的,祥生從前聽賀老如何形容那雙“嫋嫋飛花謝綠波”的眼睛都不抵今日一見。
祥生氣喘籲籲的跑回客棧,賀老不知在堂下坐了多久了,祥生心虛的低下頭過去,他把糕點匣子放在桌上,又掏出信:“您今兒起的早些。”
他是賀老收養的,說是小廝,實則賀老更當他是兒孫,平素裏不會隨意打罵他。
果然,賀老隻是點了點頭就接過了信,祥生總在想,賀老年輕時應當也是個風流人物,他長在賀老身邊,從未曾見過賀老有過失態或是慌亂的時候,賀老總是雲淡風輕的,常做學者打扮,廣袖青衫好不風雅,但祥生知曉,賀老是會功夫的。
展開信,祥生注視著賀老的神情,隻見他雙眼在某一瞬猛地一睜,視線在那紙上上下掃了好幾遍,不過片刻便又恢複了那副淡然的神情,似乎方才那一刹的驚訝都是祥生的錯覺一般;祥生想著,心底兀自糾結了會兒,才支支吾吾的開口:“賀老,方才我遇著一人與您那才子圖上的人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