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一章(1 / 2)

眼前這人,雙目微閉,柔弱無骨地癱在地上,衣衫襤褸,發絲淩亂,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血跡。若不是本禦醫方才細細把過脈,此人尚有一息,誰都以為這是具屍體,死前受盡淩/虐折磨的屍體。

我拿起桌上的一盞茶,茶已半涼,這陰森森的地方連盞茶都涼得格外急些。我放下茶杯,向四周掃了一眼,空空蕩蕩,昏昏暗暗,正是沒一絲人情味的暗牢。

我朝畢恭畢敬站在一邊的獄卒招了招手,那小獄卒立刻上前兩步,躬身垂目道:“白大人可有何吩咐?”

“公主可有說此人是何來曆?”我問她。

“公主殿下未曾示下,小的們隻是在此看守。”

“此人是何時進來的?”我繼續問。

“三天前進來的。”獄卒答。

“當時便是這副模樣了嗎?”

“這……小的不知。”獄卒說罷,便閉緊了嘴。

這小獄卒謹小慎微的模樣,倒讓我放了心,不愧是公主府的人,很懂得禍從口出的道理。“你退下罷。”獄卒得令,又恭恭敬敬垂手站在一邊了。

我在腦中如畫卷般將此人全身又攤開來審了審,從傷勢看,大大小小無數,有之前的也有新添的,但幾處最厲害的,顯然是這三天打出來的,一道道血痕如絲帶纏繞,血痕處血肉模糊,不用問,是全城上下唯此一物的穿石鞭。叫這名不是說一鞭子下去石頭也崩裂,而是取水滴石穿之意。穿石鞭在最毒的汁液裏泡過九九八十一天,又滿是倒刺,一鞭子抽過去,皮開肉綻,又因為有毒,傷口久久不愈,血液長流不止,石頭也能被血滴穿了。

不過此人身上的鞭傷,雖有倒刺的參差不齊,卻無劇毒的腐蝕糜爛,傷口已經有一些自然的愈合。這倒很稀奇,此人竟是個不怕毒的。她身上還有幾條若隱若現黑色的痕跡,像是從內散發出的。以前看博物誌上說,西南有國,專司巫術毒藥,那些煉毒的人,久而久之身上就會浮現一些奇怪的圖紋。不知此人是否就是此類。

這麼個人,公主虜來到底是為何?雖說公主日理萬機,所言所做無不大事,我一個小小醫師不該過問太多。但我與公主,畢竟不是一般的君臣,我從五歲起就一直陪在公主身邊了。正式地說,我是公主的伴讀,但私下裏我願稱之為青梅竹馬,自然,這四個字不可向外人道也,我隻能背著這君臣之道偷偷地想。

本青梅其實兩三年前便知公主府常常會塞進一些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士,這也沒什麼,偌大的國,總有一些大逆不道,恐對社稷有害的人,身為公主,替聖上辦差再正常不過。隻是偶爾見著公主疲憊的神色,我的心口會泛起一絲疼。我還同以前一樣悠哉遊哉,讀讀醫書,試試藥草,我的公主卻再也沒有與我一起偷閑的時刻了。所謂公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究竟還不如我一個閑散醫官。

唉……

我朝這四壁的冰涼中籲出一口悶氣,白煙嫋嫋散去,這一團血人又現在我眼裏,我走過去蹲在此人旁邊,細細看。

憑心講,我此刻對此人有大大的興趣。因為我知,公主輕易不動她的穿石鞭,殿下宅心仁厚、高風亮節,平素不愛用毒。這穿石鞭上的毒,說來慚愧,是我少不更事時,從家裏翻出的一本古書裏看到有將劍煉成劇毒的,就照著書上寫的,也炮製了一份毒水,把公主身上的鞭子偷了過來。當時公主還未坐上儲君之位,終日與我廝混,偷她的東西一點也不麻煩。

其實也不是非得要偷,隻是我問她要的話,就少了趣味,就無驚喜可送。所以我當年藏了整整三個月,才將煥然重生的鞭子奉上,我記得她當時麵露喜色,揮著鞭子在禦花園中亂舞,所鞭之處花花草草,瞬間變色、枯萎,我和公主的麵色也隨之一變……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鞭子真能染上如此威力的劇毒。我不過是想仿著江湖傳說也做一回江湖人,打造一件人人聞風喪膽的神器送與好友,沒承想,這神器一張破方子就成了,這江湖是否太過容易?

公主顯然也被此鞭威能震驚,看向我的眼神裏多了一份不曾有的驚歎,讓我頓生得意。那個午後,我倆在禦花園中興奮地上躥下跳,握著這神鞭,宛如做了武林盟主,毀天滅地,殘害了無數弱小花苞幼苗。如若花草有靈,九泉之下,可一定把賬都算在公主頭上,都是她動的手,我一介醫師,還望與諸位廣結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