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陸老太太連催帶逼,拖著陸仲一家子下地幹活去了,陸景瑤因為手上傷還沒好,便留在家中做飯,順便照看福寶。
福寶還不到四歲,正是天真活潑的年齡,陸景瑤去柳江之前時常帶他玩耍,很是親近,如今大半年不見,福寶已經有些認生,隻在院裏追著幾隻雞跑來跑去,並不往她跟前湊。
太陽曬得熱乎乎的,陸景瑤坐在房簷底下,膝上臥著貓兒,手邊放著針線,繼續給貓兒做出門的袋子。
這次她用了兩層厚實的土布做袋子,袋底塞進去藤條編成的圓底,絮上棉花裹了一層細布,袋口加了兩圈抽繩,又在側麵挖了幾個透氣的象牙塊,正做著提把時,福寶忍不住湊過來,問道:“你在做啥?”
陸景瑤看他一眼,嘴邊帶了笑:“裝貓的包。”
“裝貓幹啥?”福寶盯著貓兒,眼巴巴的。
“福寶天天出去玩,貓兒也想出去玩呀,”陸景瑤道,“做個包包帶他出去。”
“我娘說幹活累死了,讓我爹給我外婆捎信,接她回家玩幾天。”福寶道,“到時候是不是也帶上貓?
這是不想幹活,回娘家躲著嗎?陸景瑤摸摸福寶還沒留頭發的腦袋:“貓兒不去呢。”
福寶有些失望,他早想摸摸貓兒,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噘著嘴說道:“為啥不去?我還想摸摸他呢。”
陸景瑤笑起來,往椅子背上一靠,露出膝蓋上的貓兒:“你現在就能摸呀。”
“真的?”
福寶喜出望外,連忙伸手來摸,還沒湊到跟前,啪一聲,貓兒冷著臉跳下膝蓋,飛快地向椅子後麵躲去。
陸景瑤眼疾手快,一把薅住,福寶小嘴一癟,帶了哭腔:“他不讓我摸!”
“乖福寶,貓兒現在跟你不熟,你多陪他玩玩,等他跟你熟了,肯定讓你摸。”陸景瑤趕緊哄勸。
福寶噙著一包眼淚,使勁點頭。
為著摸到貓兒,剩下的時間裏福寶一直圍在陸景瑤身邊打轉,做飯時幫她剝蒜摘蔥,送飯時幫她拿草帽提飯罐,傍晚時分陸老太太領著陸仲兩口子收工回來時,福寶跟陸景瑤已經十分親近,正在一起猜謎語。
“好呀,”陸老太太拿起肩上搭著的毛巾擦汗,“你二姐識文斷字啥都會做,福寶多跟你二姐玩,肯定長出息!”
宋金珠連著幹了兩天活,這時候癱成一灘泥,話都不想說,陸仲坐在門檻上吹過堂風,正要說話時,忽地眼睛一亮:“娘,張秀才來了!”
陸景瑤向外一看,不遠處張今低頭負手,正往這邊走來。
“他可算來了!”陸老太太一掃之前的陰霾,露出了笑容,“阿瑤你快去迎迎他!”
陸景瑤沒動,隻隔著門縫,遠遠瞧著。
張今二十歲不到,生得清雋溫雅,身形頎長,雖然家境貧寒,長衫上打著好幾個補丁,但因為氣質出眾,絲毫看不出寒酸相,唯獨微微下垂的嘴角,透露出幾分寡薄氣息。
陸景瑤心情複雜。
他兩個都是桃葉河人,自幼相識,不過陸家家境好,住村東頭河邊,張家窮,住村西頭山坳裏,陸景瑤十歲之前,兩家並沒有什麼來往,陸景瑤十歲那年,張今拜在陸元門下讀書,兩個人才一天天熟稔起來。
同窗讀書,同桌吃飯,張家太窮,張今經常連件囫圇衣裳都穿不上,那些年陸景瑤沒少幫著母親給他縫補衣裳,細論的話,兩個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再後麵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陸元見張今好學上進,人物也出眾,就做主把陸景瑤許給了他,別人都說這樁婚事陸景瑤虧了,不過陸景瑤覺得,隻要品行端正,窮點也沒什麼,可這次陸元出事後,張今始終不聞不問,陸景瑤這才發現,雖然認識那麼多年,可她其實,並不真正了解張今這個人。
張今很快拉到門前,陸景瑤轉身進了廂房,沒讓他看見。
陸仲扶著門框起身,有氣無力:“你可算來了,找你多少回都找不著,你都跑哪兒去了!”
張今神色淡然:“臨近秋試,事情太多。”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陸老太太急急說道,“好孩子,阿瑤爹的事你都知道了吧?我們都是沒腳蟹,幹著急沒主意,阿瑤爹幫過你那麼多回,你可一定要幫他出頭!”
張今依舊是四平八穩的神色:“陸阿婆,二姑娘在嗎?我有事找她。”
“在,在,”陸老太太急忙推開了廂房門,“阿瑤,快出來,張秀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