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望春樓。
二樓的某間包廂中,紅衣的少年斜倚在軟椅中,寬大的衣袖垂下,繡著的桃花栩栩如生。
他生得極美,肌膚勝雪,眉目稠豔,高鼻紅唇,如同雪地紅梅,昳麗無雙。
有一位粉衣的歌姬坐在不遠處,纖纖素手彈奏著琵琶,口中唱著柔軟的江南小調,一雙媚眼顧盼生輝。
可少年閉著眼,單手托腮,如同睡著了一般。
那些動人的曲子與眼波,無人欣賞。
過了一會兒,少年終於睜開了眼。
那是一雙極美麗的眼,眼睫濃密眼尾上揚,形狀美好。漆黑的瞳仁卻無光無影,仿佛世間萬物都無法入眼。
卻叫瞧他的人忍不住心裏一顫。
“停。”他平靜地開口。
聲音不輕不重,卻足以叫包廂中的樂聲戛然而止。
歌姬含笑看著他,難得態度端正。
她在京中做歌姬也有許多年了,因為美貌與歌喉,她也曾見過不少達官顯貴。
可像少年這般尊貴俊美的,還是頭一回見。
他太俊美,又太有氣勢,叫她生不出半分玩笑風流的心思。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幾分冰冷,也有幾分審視。
歌姬強撐著姿態,終於,忍不住了,笑問:“公子尋奴家過來,又不聽曲兒,莫非就是為了看?”
不開口,她還能保持態度的端正,可一開口,言語間便下意識地流露出三分柔媚之態。
少年皺了皺眉,嘴唇微動,似是想說什麼,卻忍住了。
菱花一般的唇抿了抿,少年神色仍是淡淡的,如同高嶺雪,山巔花。
他語氣平緩:“姑娘出身風塵,想來對一些男女之事,極為了解。”
候在門外的知安,額頭冒出了冷汗。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自從那日見過元殿下,他們殿下便一直心情很差,還時常對著鏡子走神。
他看在眼裏,擔憂在心裏,卻又不知能做些什麼。
好在昨日睡前,殿下主動問了。
寧玉景問:“你可知男女之事?”
知安愣了一下,心情複雜道:“殿下,奴才,奴才是個太監啊……”
他都不算個完整的男人,更沒有和哪位姑娘親近過,哪裏知道這個?
“也是。”寧玉景頷首,道,“罷了,明日你雖孤出府一趟。”
知安迷茫地應下了,卻沒想到,殿下出府竟是為了找歌姬!
雖說男人大多都愛聽個曲兒,看個美人消遣消遣。
可他們殿下是誰?天下一等一潔身自好的男人。
別說尋歌姬了,就連路過身邊的人,脂粉氣重了一些,殿下都會覺得不適。
他們殿下究竟在元殿下那裏受了多大的刺激啊!竟主動找了歌姬來!
也不知道裏麵會發生什麼!
屋內,那歌姬聽完寧玉景的話,先是一愣,旋即便笑了。
她原本還當這位爺是個多麼潔淨之人,原來不過就是個尋常男人。
“了解談不上,奴家不過是見得多一些罷了。”
“嗯。”寧玉景平靜地問,“若一名男子,會撫摸一名女子的臉,幫她攏起碎發,撫摸她的後腦,還讓她靠在自己的膝頭……”
說著說著,他閉上了眼,神色卻似乎更冷了兩分。
聲音裏仿佛也多了兩分咬牙切齒:“可那男子,卻不願意對其他男子做這樣的舉動。
“這是為何?”
歌姬笑容一僵:?
這是什麼純情問題?
這個問題裏的信息量有點大,歌姬反應了兩秒,方笑起來。
“公子呀,男女之間這般親密,自是因為歡喜。”
歌姬自認說出了正確答案,臉上笑意盈盈。
“那男子不願對男子這樣做,自是因為他心裏清楚,這些事兒,太過親密。
“他不是斷袖,自不願如此。”
寧玉景的表情空白。
他滿腦子都回蕩著歌姬說的那兩句話。
“是因為歡喜。”
“他不是斷袖,自不願如此。”
連日來耿耿於懷的鬱結,終於有了解。
卻原來是個死結。
“可是……”寧玉景張了張口,隻說了兩個字就沒了聲音。
可是,他也不是斷袖啊。
世間男子多汙濁惡心,他向來是極反感的。
隻是殿下不一樣。
他的殿下獨一無二,與世間眾生皆不同。
——
之後的日子,裕安帝照常上朝,元陽景同樣聽政。
由於裕安帝是強撐病體,為了調養,便將許多政務都交給太子處理。
理由是,太子年歲漸長,可以初掌監國之權了。
於是,元陽景便開始了上朝、坐內閣、批折子等,各種事務疊加的繁忙生活。
待她回過神來時,已經到了端靜長公主府辦賞花宴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