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下午的陽光不算熾熱,元陽景抬頭看了眼天,最終還是帶著供詞離開了。
按大雍製度,重大祭禮後,會休朝三日。所以裕安帝病重之事,宮外無人知曉。
但是否有所察覺,就不一定了。
——
予能和尚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請走,誰知京中又出現了個神秘和尚。
那是個腦袋極大的和尚,衣衫襤褸,相貌堂堂,身材精幹,腰間別著個青玉葫蘆,看起來又漂亮又貴。
他在酒館裏要了一葫蘆酒,還要了一桌子肉菜,吃喝得暢快。
旁邊有人笑他:“和尚還喝酒吃肉?這不破戒了嗎?”
他還裝模作樣地道一句阿彌陀佛,笑嘻嘻地:“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這世上沒幾個這麼不羈的和尚,眾人瞧他新鮮,起哄灌他酒。
和尚都來者不拒,盡數喝下。
酒喝多了,他臉頰通紅,醉眼迷離,走路都七倒八歪的。
眾人看得直樂。
就在這時,旁邊伸出來一隻手,直取他那青玉酒葫蘆。
和尚往旁邊一躲,一撞,竟直接將那人撞倒在地。他仿佛腳下一滑,更是整個人坐在了那人的腰上。
“行竊。”和尚打了個酒嗝,道,“不好,不好。”
那人生得歪瓜裂棗,嘴上一顆大痦子,被壓在底下動彈不得,又被眾人圍觀恥笑,自是氣極:“你,你這臭和尚,誰要偷你的酒葫蘆!”
“小爺我是看你站都站不穩了,怕你摔了這金貴的葫蘆,才想著幫你扶一把的!”
“你這狗眼不識好人心!”
“哦?”和尚睜開眼,“這倒是貧僧的錯了?”
也有認識那人的,仗義道:“和尚,你別聽他瞎說,他就是個混子,平日裏最愛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可沒那麼好心幫你扶酒葫蘆。”
和尚歪了歪頭,細細地看了眼底下的人,那大腦袋仿佛都跟著晃了一下。
痦子臉氣急敗壞,破口大罵:“你放屁!老子看你是……啊!”
他沒能罵出口,因為坐在他上頭的和尚站了起來,還順手將他拎了起來。
和尚還醉醺醺的,拎起他卻像拎起一直小雞仔一樣輕鬆。
他雙腳離了地,不住地在空中撲騰。
眾人見那和尚大力,又見他這滑稽樣,又震驚又想笑。
就在他們想,這和尚要怎麼處置這痦子臉時,和尚卻放開了他,搖頭道:“罷了。”
“孤星入命,刑克親友。少時飄零,晚景淒涼。”
和尚的醉眼清明起來,悲憫地看了眼那人:“施主去吧,待你那妹妹好些。”
痦子臉臉色都變了。
他問:“你、您是如何知曉我有個妹子的?”
和尚笑了笑:“施主啊,您的命上都寫著呢。”
“那。”痦子臉有些恍惚,急切問,“那求法師算算,我那妹子的病何時能好,如何能好?”
不知是不是痦子臉的表情太過真切,看熱鬧的眾人都不由得安靜了下來。
和尚收了笑,歎了口氣,道:“佛曰,不可說。”
但他到底是個出家人,動了惻隱之心:“貧僧贈您一句話。”
痦子臉:“法師請講。”
“命由天定,運由人造。行善積德,運能改命。”和尚說完,轉身大步離開。
有人見狀下意識地伸手去攔他,想讓他給自己也算一算。
誰知和尚看著走得不緊不慢,實則就像一尾魚,滑溜得很。
那麼多人,竟連他的一塊衣袂都碰不到。
如此身法神通,眾人不由感慨這才是高僧應有的樣子。
次日,又是那酒館,和尚竟又到了此處喝酒。
昨日之事,有人親眼見過,也有人聽說過了。
這會兒見和尚又來了,他們中有愛湊熱鬧的,想請他算個命指點一二。
但和尚全都拒絕了。
他隻道:“貧僧不算命,貧僧在此等人。”
有人問:“法師,您等的是誰?”
不知想到了什麼,和尚向來笑眯眯的神色淡了兩分,夾肉的筷子也停了停。
回過神,他再度笑眯眯:“貧僧在等師弟。”
旁人好奇:“您的師弟是誰?”
和尚道:“予能。”
最近這位予能法師在京中也算是名聲大噪,眾人驟然聽聞這個名字,不由得大驚:“予能法師竟是您的師弟?”
和尚歎了口氣:“說來丟人,但確實如此。”
眾人不解:“予能法師神通廣大,在京中超度了許多怨魂,如何就丟人了?”
和尚靜了靜,嘴唇微動,似乎並不願意在眾人麵前說師弟的壞話。
但片刻後,他還是沉沉道:“予能自恃修為,入世曆練至今,竟學會了沽名釣譽,造謠生事。早已失了當初修行的本心。”
“阿彌陀佛,貧僧是來接他回去受罰的。”